吉里安诺目送着车消失在街道尽头,他转过身,原想拥抱艾波洛尼亚,但瞧见美国人面沉似水,眼神写着警告,一副不悦的模样,不由咧嘴一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他对妻妹说:“告诉西多尼亚我爱她,以及我很抱歉,今晚无法给她做最爱的茄汁兔肉意面了。”
艾波洛妮亚点头:“巴勒莫这边的事儿有我,我也会把昨晚的情况向赫尔墨斯汇报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靴子下的脚踝已经肿得像面团,稍稍一用力便钻心地疼,只能由迈克尔搀扶着站立。他倒是乐在其中,一手环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胳膊。
“滴滴——”另一辆香槟色的轿车从建筑后侧驶来,皮肖塔按着喇叭,从车窗里探出头,“朋友们,闲话少叙,三天后就会见面的。”
迈克尔单手打开车门,半楼着安置艾波坐入车内,随后自己绕到另外一侧上车。
吉利安诺注视这对爱侣,搂过一旁比安奇的肩膀,指指殷勤周到美国人,揶揄道:“这位就是我的妹夫了。”
比安卡没有说话。用艾波的话说他目前在戴罪立功,需要用他的行为证明自己的忠诚。
艾波洛妮亚怀疑吉里安诺整晚喝了八杯咖啡,喝得脑袋不清醒了。吉里安诺在她的瞪视中哈哈大笑,揽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年轻人向广场那头的火车站走去。
新古典主义的建筑矗立在晦暗的晨色,两人如传奇故事里的孤胆英雄,将乘坐首班火车,重返罗马。
*
香槟色的小轿车停在医院的大门口,浅淡的朝阳透过方形屋檐照在台阶,白衬衣的男人打开车门,小跑来到另一侧,探身车内。
艾波洛妮亚打开车门,想扶着他的手下车,未料到男人要抱她,但阳光落在他的脊背、落在他高挺的罗马式鼻子、落在他的大眼睛,那带笑的眉眼,眼尾凹出三道漂亮的笑纹,仿佛仲春的原野。她一时忘了拒绝,任由他揽着肩膀和腿弯,将自己抱出。
迈克尔抱着女孩,仿佛抱着全世界,脸上的笑灿烂如朝阳,在这光里,他和皮肖塔道别,步入医院。
艾波洛妮亚这辈子、上辈子年纪加起来近五十岁,自诩为中年大妈,却第一次被人公主抱,不免有些难堪,只勾着那人的脖颈,脸埋进他的肩膀。
“迈克尔,快把我放下来。”
周六的医院,护士医生虽不多,但零零总总也有七八人,此时皆望着这对男女,猜测他们的身份。
迈克尔将姑娘放在走廊入口处的木制长椅,离开去办手续之前,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迈克尔,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下。”艾波洛妮亚拍拍长椅,示意他坐下。
男人一怔,顺从地坐在她身旁,“怎么了?”
他乖巧的脸庞是如此迷人,艾波啄了他一下,迈克尔立刻追吻,一口一口地含吻她的唇。在更深入的亲吻发生之前,艾波赶忙撤退,手搭上他的肩膀,以示暂停。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漂亮的弓形嘴唇,上面微微湿润,有她的气味。她说:“关于图里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当真。”
女孩的甜蜜清新的气味充斥鼻腔,迈克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眼里只有她,“什么?”
艾波陡然觉得残忍,但有些话还是应当说清楚,她是自由的。她说:“妹夫那一句。”
“什么?”迈克尔明白了,但他无法接受。宽大的手抚摸上她娇嫩的脸颊,那里还晕着他创造的粉红,如雷阿诺画作中的少女,温情而甜美。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着对方的空气。艾波洛妮亚说:“迈克尔,我喜欢你。但我目前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男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她气味的美好空气,而后迅速站起身,只说道:“我去办手续。”
等待的间隙,艾波望着他的背影,俊俏的青年穿梭在大厅和几间科室,言谈举止进退有度,绅士极了。无来由地,她感到了悲伤,像故乡的春雨,如丝线般的愁。
不,并不是无来由地。艾波自嘲一笑,她当然知道原因。她真是个坏女人。但她有什么错呢?
片刻,迈克尔带着护士回来了,她手里的托盘盛放有纱布和绷带。
“不用给我包扎。”艾波洛妮亚说道,只是小小的扭伤,她回家擦点药酒就好了,“省点钱。”
男人瞥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眼眸,恍惚让她想起初遇那天,沉寂如深秋的湖水。
他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子,解开皮靴的鞋带,用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力道脱下她的鞋袜。
“迈克尔……”
迈克尔垂眸,只盯着那仿佛大理石雕成的雪白脚丫,指甲修剪整齐,透着可爱的粉。精巧纤细的脚踝却微微鼓起,泛着不详的红。
艾波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她只能看到男人低垂的头颅,短发乌黑,睫毛浓密得像画上去的一般。
他拿过一卷绷带,轻轻抬起她的脚。他的手是温热的,如同他的唇。粗糙的手指触碰她的脚,带来一阵心悸的酥麻。
艾波洛妮亚眼睁睁看着男人动作灵活干练,用专业的八字缠绕法将脚踝妥善包扎固定起来,细致又耐心。喉间干涩,她说道:“谢谢,迈克尔。”
迈克尔抬头,面无表情,眼眸深沉如暗夜的湖。他说:“我的手术半小时后进行,大约要进行三个小时,全身麻醉。”
艾波洛尼亚注视半跪着的他,承诺道:“我会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