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那扶着穆青柠的仆人转头,泪流满面的唤了一句。
郭绝坐在不远处的木轮椅上,身后是萧索的车辙,他的手攥成拳头放在自己那疼到没有知觉的腿上,最后轻轻的砸了一下。
郭瑾在她身后掩面痛哭,而他却无有丝毫的泪意。
雨水如帘,帘后是他浓黑深邃的视线。
原来,天有绝人之路。
“老二,别哭了,你现在,亲自把消息送去太后的御景殿。”
他面无表情道。
……
御景殿内,太后负手伫立在窗前,外面的雨势在持续多天之后,非但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激烈,瞧着那院角的地面,已经冒了烟。
书桐从外面撑伞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冒雨赶来的郭染。
他浑身透冷,手脚直打哆嗦,却还是揖礼道:“给太后请安。”
那人身型未动:“出事了?”
郭染闻言,面色愈发憔悴,从怀里掏出那片衣布来。
书桐接过,深吸了几口气,上前几步平摊在掌心。
太后垂眸,那寒秋两个字因是用血写的,已经看不太清了。
“寒秋。”她沉沉道,“还是哀家赐给他的表字。”
书桐抬眼,一脸悲怆:“大公子去了,太后节哀。”
那人睫毛轻颤,郭凛这个自小疼到大的亲侄孙死了,她到底是难掩悲伤,转头看郭染,沉呼了一口气:“你父母怎么样了?”
郭染语气浑噩:“父亲还好,母亲……已经哭昏过去了。”
“叫青柠节哀。”太后道,“于津可还活着?”
郭染摇了摇头:“已经死了,荡山铺遍白绫,为其送葬。”
“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
太后将那片衣布叠好,走过去道:“哀家知道了。”
停了停,语重心长道:“郭染,如今郭家就只剩下你和瑾儿,哀家不求你能追赶你大哥,只以后不要添乱就是了。”
郭染不敢多言,听话的点了点头:“染儿记住了。”
太后叹了叹:“这一切若能平定,哀家兴许会叫皇帝……把你大哥的礼部郎中之位转交于你,你既生在局中,入仕是避不开的路,哀家和恭月会帮衬着你。”
郭染低头:“是。”
太后见他指尖发颤,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对未来的恐惧,这孩子自小生长在父亲和兄长的羽翼之下,甚至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情。
他所知的一切和江歇一样,但性格和胆识却差三小子太多,便是入仕,怕是也不能寄托太多希望。
她握了握郭染的手,安抚道:“一切还有哀家,你别怕,先回去吧。”
郭染嘴唇青紫,抬眼看了看,行礼转身离开。
待其走后,书桐才道:“太后,咱们这御景殿里怕是有……”
太后猛然甩眼,直接截住书桐未出口的余下半句话。
这御景殿里。
怕是被人插了眼线。
否则郭凛去白溪城,去那荡山多老庙请于津出山的事情,怎么会被传出去,传到那凶手的耳朵里,让其提前杀死了于津,又在那庙内设好埋伏,静等猎物?
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长欢。
明王。
其二者间必藏凶手。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又将手里的衣布展开来看了看,忽然,她平整的眉间微微蹙起,叫书桐过来,往前递了递:“哀家眼神不济,你瞧瞧,这寒秋二字下面,是不是还写了什么?”
书桐闻言,忙接过那衣布来仔细辨认着是一个没写完最后一捺的‘长’字。
她浑然一凛,对着太后瞪眼道:“是长,是……长欢公主。”
太后拿回衣布看了看,果不其然,当真如书桐所说是半个‘长’字。
她抬起头来,将那片衣布攥的越来越紧,低冷道:“果然是这个丫头。”
书桐无奈:“……太后。”
“哀家猜,杀于津之人十有**就是她,果不其然被哀家猜中了。”太后语气深沉,“长欢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沉不住气,江淮不在,她便开始得意忘形。”
书桐不忍心:“太后,说不定不是长欢……”
“无妨。”太后冷淡道,“哀家一试便知。”说罢,将那片衣布叠好,直接扔在旁边祛潮的炭盆里烧尽,又意有所指的说,“她不是一直想要勾搭西伯侯吗?那哀家便成全她,书桐,你去把玉儿叫来。”
书桐了然于心,她拿起钩子将炭盆里面的残骸拨散,走到殿门口瞧了瞧,唤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宫女进来,正是太后口中的玉儿。
在这御景殿,除去书桐,就只有玉儿和另外一个宫女萍儿有资格进入正殿近身伺候太后,若真是长欢公主杀了于津和郭凛,眼线也必定在玉儿和萍儿中间。
“玉儿,去把寝殿的被褥拆了送去浣衣司。”书桐吩咐道。
那个玉儿乖巧点头,识相的没有多看,转身去了寝殿。
太后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伸手揉着太阳穴:“下月初是贤妃的生辰,皇上要在玉华殿大肆操办,听说,那西伯侯袁盛也要来?”
书桐瞥眼寝殿的方向,点了点头:“是,就是因为袁侯爷要来,所以皇上才特别重视,还叫徐御业重新刷了玉华殿的柱漆呢。”
太后颔首:“西伯侯是皇帝幼年的挚交,如此重视倒也是应该的,既如此,你去告诉徐丹青,在殿中多备些蓝色的猫眼石做饰品。”
略微停顿,加重语气:“听说西伯侯,最喜欢蓝色的猫眼石。”
书桐淡淡道:“是。”
说罢,她见玉儿抱着被褥套子出来,又吩咐道:“去叫萍儿拿新的套子进来。”
玉儿点头:“是。”
不一会儿,萍儿便拿着新的被褥套子走了进来,书桐过去摸了摸,然后叫她去寝殿换上,回身站在太后旁边,帮她揉肩。
“太后,听说下月初贤妃娘娘生辰,还请了那西伯侯袁盛?”
“是,哀家听皇帝说了。”
“袁侯爷不是一直在汾南吗?怎么突然回抚州来了?”
“如今朝上,李侃元已死,慕容秋又处处避嫌,无人能撑大梁,皇帝这个时候调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稳镇朝纲,不叫百官心散罢了。”
书桐认真点头,轻微提声:“原是如此。”
瞥眼,继续下套:“那得告诉布置玉华殿的徐御业一声,叫她在殿里多放些绿色的突厥玉,听说袁侯爷最喜欢那玩意儿。”
太后目光幽深,轻轻颔首。
……
饵已垂。
只等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