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转身离开了游廊。
铺天盖地的绒雪渐渐大了起来。
他行走在花径上。
鸠羽紫的蓬松狐尾上,逐渐落满晶莹雪花。
花径两侧的梅花次第开放,胭脂红的重瓣梅吐露着金黄花蕊,逐渐被雪花覆满,一树树枝桠横斜,妖娆非常。
长长的狐尾被拖曳在花径上。
花径尽头雪霰弥漫,令人看不清楚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君舒影独自行走其间,在快要走到路尽头时,忽然顿住了步子。
他慢慢闭上眼,跪倒在地。
风雪在他耳畔呼啸。
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
被他亲手关在暗牢中的孩子
被夺走双腿的女子
北疆的烽烟战场
他也并不是,
没有负罪感的。
他往后仰倒。
最后躺在了冰凉的花径上。
四周是簌簌而落的雪。
他睁开眼,灰蒙蒙的夜穹看不见一点光。
如同,
他的后半生。
雪夜茫茫。
君天澜自然是住在相府内最好的院落里,沈妙言得了机会,也从碧落苑搬出来,跟他住同一间寝屋。
他从花园里回来时,沈妙言已经沐过身,正穿着中衣,裹着件暖和的厚貂毛斗篷,坐在窗畔翻看书卷。
寝屋里灯火明亮,他取下落满细雪的大氅挂到木施上,才走到窗畔,把那个坐在软榻上的姑娘抱进怀里。
他用下颌蹭了蹭沈妙言的发心,指尖轻柔地拂拭过她柔软的长发,深深嗅了口她的味道,“这段时日以来,可有想我?”
沈妙言合上书卷,环住男人的脖颈,用唇瓣碰了碰他的面颊,声音小小:“自然是想的我原以为四哥大约用几日时间就能追来,没想到,你竟然花了一个月才来见我。”
带着幽怨的口吻,
娇气,却并不怨恨。
“对不起”君天澜唇角噙起笑容,温柔亲了亲她的面颊。
“四哥这么久才来,定然是把镐京城里的一切都布置好了,是不是?”
“自然。”
沈妙言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笑容透着灵气,“我是说,四哥把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是不是?你既来了赵地,定然是打着彻底解决掉赵地麻烦和隐患的算盘。你甚至考虑过,如果你死在赵地内斗之中的结果,你安排好了辅政大臣,是不是?”
君天澜带着薄茧的大掌,怜惜地轻抚过少女柔软的面庞。
他看见她那双琥珀色圆瞳里,满满都是狡黠。
她是懂他的。
他把她按进自己怀中,带着爱意,亲吻过她的发心。
沈妙言依赖地抱了他一会儿,忽然从他怀里钻出来,从博古架上取了一坛美酒,“四哥,这是赵地才有的梅花酿,同咱们那里的酒酿是不一样的,我开了酒咱们一起吃?”
寒冷的雪夜里,再没有比与心爱之人一起吃酒来得快活的事儿了。
君天澜轻笑颔首。
赵地的梅花酿,入口醇厚绵长,初喝时只觉像是寻常花酒,可三盏下肚,那酒劲儿才会上头来。
沈妙言酒量虽好,却也架不住她喝得多。
半坛酒进了她的肚子,她双颊酡红,已然晕乎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