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土地虽广袤,却是四面环海。
如今显而易见,海面正在悄无声息地上涨。
他把妻女揽进怀里,“大难将至,必须离开。”
君佑姬仰起小脸,“可是佑姬舍不得鳐鳐。”
君天烬弯腰把她抱起,亲了亲她的脸蛋,笑道:“放心,你们会有相聚的时候。”
翌日,沈妙言再来鬼市时,却见昨日尚还辉煌热闹的地下都城,今日竟已然人去楼空!
所有屋宇建筑都安静得矗立着,灯火静静燃烧,街上却再无半个行人。
她急忙奔向七星楼,楼内贵重东西都没了,只剩下搬不走的摆设家具,昔日歌舞升平的舞阁空空如也,只剩一盏尚还燃着的吊顶花灯,静静照亮那方舞台。
下方偌大的看台,同样半个人影都没有。
所有的鬼市居民,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寂静的地底,安静的诡异。
沈妙言扶着漆木桌椅,无力地坐下,连君天烬都带着鬼市离开了,大约也是预料到魏国将有大灾吧?
正颓然间,却有一曲《清平调》,从舞台上奏起。
她抬头望去,圆阁舞台的幕布被拉开,红衣贵公子抱着长筝独坐其上,面容清秀如画,低垂着桃花眼,左眼角下的朱砂痣平添妖娆。
筝声从他修长的指尖倾泻而出,平静祥和,回荡在空寂的七星楼里,足以宽慰人心。
待到一曲罢,连澈放下长筝,从舞台一跃而下,负手立在沈妙言跟前,沉黑的桃花眼静静凝视她:“姐姐,千艘巨船已在港口等候。”
沈妙言眼中难掩动容:“我以为,你也跟着君天烬离开了……”
连澈伸手抚过她绯红的眼角,指尖落在她垂落的一缕碎发上,轻轻为她勾到耳后,唇畔笑容温柔:“我说过,此生为姐姐而来,亦为姐姐而去。”
七日后,燕京城的雨势终于停了。
阳光穿透万里云层,燕京城外的码头边整齐地排列着两千艘巨船,船上皆是大魏的铮铮铁骑,一眼望去,雄浑而壮观。
临武殿已然收拾一空,沈妙言身着龙袍,背着手站在庭院里那株梨花树前。
五年开出的幼嫩花苞,皆被风雨打落,跌落在泥土中,污浊了一身清白。
她抬手抚摸那株幼树,琥珀色琉璃眼满是迷离:“四哥,这株梨花树,怕是再也开不出花了吧?我若征伐中原,你我,又究竟是敌,还是友?”
她静立良久,终是面容平静地抬步离去。
她走后,春日的阳光活泼跳跃在梨树嫩叶上,一点素白梨花苞儿,悄悄从绿叶间探出,小心翼翼,又充满生的蓬勃欢喜。
浩渺无边的海平面上,鱼跃鳞光,两千艘巨船载满军队,正缓慢驶向遥远的狭海对岸。
蔚蓝的天际晴空万里,成群结队的海鸥发出鸣叫,上百架魏锦西研制出的机关木制“海燕”,巨大如遮天蔽日的鹏鸟,正缓慢扇动雕木羽翼,载着满当当的粮草,前后追随着船队,朝天穹处飞去。
最前方的龙船朱红描金,身着龙袍的姑娘负手立于其上,目光所及,是不见尽头的茫茫海水。
“拓跋烈,谢昭,顾钦原……”
湿润的海风翻卷着她的龙袍,她淡漠地呢喃出声。
——
张大胡子那句“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出自?《汉书·元帝纪》,意指留恋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