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中衣,披着件绯栗色的貂毛斗篷,满头华发垂落在腰间。
一只手搭在旁边的花几上,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膝盖边,指间还挽着一根藏蓝缎制发带。
发带很长,柔软地垂落在他的脚边。
如此风雪夜里,他并未穿鞋袜,可见他是抱着怎样焦急的心态,闻讯赶来的。
沈妙言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窗畔。
窗畔是一张罗汉床,小佛桌上搁着一只青花瓷**,插着枝开至荼蘼的梅花,几枚淡粉花瓣飘零在佛桌上,越发衬得长夜凄凉。
而陈瓷,就那么静静地靠在窗上。
她的心口处插着一柄锋利匕首,血液从伤口间隙涌出,染红了霜白丝绸衣衫。
她阖着双目,似是去得极为安详般,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
沈妙言忍不住攥了攥双手,即便是死,这位传奇般的女子,也仍旧保持着高贵的姿态。
她出身贫寒,费尽心思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为了不叫赵无悔因爱生恨、挑起战火,甚至主动隐姓埋名深藏后宫五十年。
这等胸襟,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能做到?
她是值得人尊敬的。
就在这时,君舒影与赵媚也赶来了。
容貌绝艳的男人,鸠羽紫的蓬松狐尾上落满鹅毛大雪,就连发髻与睫毛间也落着纯白。
他进来后就接过侍女递来的珐琅彩暖炉,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淡漠地在大椅上坐了,顺口还让侍女去给他准备热姜茶。
沈妙言又望向赵媚。
形容窈窕高挑的少女,一双妙目毫无感情地望着陈瓷。
她仍旧穿着开衩极大的长裙,手持一把绘莲花纸伞,身上只有鲜少一点儿落雪。
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赵媚望向她,朝她微勾了勾唇。
检查寝屋的是薛远。
这次他也是随君天澜一道过来的。
他这些年一直在大理寺任职,刚正不阿的性格天下皆知,在任期间不知解决了多少棘手的案件,因此把这桩案子交给他,赵无悔是放心的。
他没让任何人靠近陈瓷三丈以内,独自检查良久后,忽然望着陈瓷的手眯了眯眼。
他取出白帕,小心翼翼托起她的手。
因为死了近半个时辰,肢体已经开始有些僵硬。
他盯着陈瓷的指甲,淡淡道:“拿镊子来。”
手底下的官吏,立即恭敬地呈来精巧镊子与一只小小的白瓷盘。
薛远从陈瓷指甲里夹了什么东西出来,慢慢放到白瓷盘内。
他转向众人,远山般坚毅的眉眼上,镌刻着淡淡的冷意,“臣曾观察过每个人,太皇太后生前出现在臣眼中时,指甲里十分干净。可这会儿,指甲里却多出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说话间,他手底下的那名官吏,已经熟稔地开始检查比对白瓷盘里的东西。
而众人皆都沉默。
他们知晓,薛远这话的意思,是说那指甲里多出来的东西,恐怕就是凶手身上的。
过了片刻,负责检查的官吏过来,为难地望了眼君天澜,附在薛远耳畔一阵低语。
沈妙言看见薛远皱了皱眉,同样望了眼君天澜。
她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果然不出她所料,薛远声音极淡:“皇上,太皇太后指甲里多出的东西,乃是您龙袍上绣制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