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皱眉,大声吆喝,“你们是不怕死,可是你们的家人呢?你们可有想过,会株连九族……你们就不怕家中老小受到连累吗?”
“我呸!”一个壮汉举刀跃出人群,指着辛夷大喊,“你们这些帮凶走狗,哪知百姓疾苦?广陵郡王让我们吃不上饭,穿不起衣,没有嚼头,怎么养活妻儿老小?横竖都是死,不如一命博一命。兄弟们,上啊!杀了这个狗郡王……”
辛夷眯起眼,认出这个人来,嘶嘶冷笑一声。
“第一甜水巷的妓馆里,就是你的疾苦?刚刚欺压完民女,提上裤腰带就变成了良民?”
辛夷指着那人,对人群大声道:“你们看看这个人,你们认识他吗?你们要是不认识,我可认识,刚在第一甜水巷的妓馆里看到他欺负别人家的小娘子……”
“不要听她挑拔!”那人急眼了,一手举刀,一面招呼同伙,“杀啊,广陵郡王就在面前,杀了他光宗耀祖。”
“笑死。”辛夷见不得这嫖客的丑陋模样,拿剑指着他,“你全家大概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吧?这才能光宗耀祖,你让那些家有老小的人跟你陪葬?”
她原本是想骂户口本只剩一人,图个嘴快。
不料,她的话说完,有几个人的脚步居然迟疑起来,互相望了望。
“曾四……家里只剩他一人。”
“平常偷吃摸狗,好吃懒做,不学无术……”
辛夷挑了挑眉,没有想到被自己说中了,忽地笑开,“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冷静一点。你们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在挑唆你们?你们又怎么能与这样的蛀虫为伍,害了自家人的性命……”
说罢,她看一眼傅九衢,声音拔高。
“如果你们当真有什么冤屈,我相信广陵郡王是会帮你们申冤的。但你们采取的方式,实在不可取……这哪里是申冤?分明是送死来的啊。”
人群的节奏被她打乱。
犹豫的人,更多了。
辛夷受到鼓励,更加想要喊醒他们。
“你们想想,广陵郡王的手下,哪一个不是武艺高强,力大无穷,你们打得过吗?”
她说到这里,突然上手,走到甲板的栏杆边,将一块重重的压舱石抱举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稳稳地托着石头走了几步,面色平静地道:
“看到没有?我这样瘦小的人,尚且可以信步举石,何况他们那些身强力壮的侍卫?你们杀得过谁啊?实不相瞒,方才要不是广陵郡王命令手下留情,汴河的水都被你们的鲜血染红了……”
傅九衢:“……”
众人皆惊:“……”
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子,抱着那么沉的一块大石头,居然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举的是一根稻草。
但她的每一个字敲在心里,却重若千斤。
咚!
辛夷丢掉石头,摸了摸因为用力过度而震荡不已的胸腔,一时气血上涌,好不容易才压下喉头的腥甜,然后慢慢将束起的长发打散,重重咳嗽一声,猛地将长剑插入船板。
“醒醒吧,父老乡亲们。”
她喊破了嗓子,姿态却极是凛冽。
“我是个女儿家,我心软,见不得你们送死,这才拼死相救。你们若肯信我,放下刀剑,再诚心恳求广陵郡王为你们做主,这才真真正申得了冤……”
她站在风雨里,以血肉之躯挡在广陵郡王面前,热血沸腾地看着那一群人。
一群穷凶极恶的人。
“杀了她!”杀手们开始慌乱,在人群里煽动,嘶吼,“她是傅九衢的女人,她说的话,你们不要相信……”
“哼!”傅九衢神态倨傲地走上前来,站在辛夷的身边,冷冷地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本王数三声,放下武器的,视为良民。否则,一律以乱匪处置,格杀勿论。”
顿了顿,他厉色低喝。
“一!”
人群震动。
有人退后观望,有人互相询问。
“二!”
傅九衢又冷冷地数出一声。
辛夷乘势大喊:“你们快放下武器啊,广陵郡王难得发发善心,你们要珍惜机会——”
什么叫难得发善心?傅九衢瞥她一眼。
“一!”
哐当!当!
当当当!
一把把武器纷纷落在船板。
人群大喊吼叫,“广陵郡王要为我们做主啊!”
有些人更是干脆地跪拜下来。
傅九衢扫过眼前的民众,突地转头看向辛夷,意有所指地低笑一声。
“你可知道,你今日救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辛夷与他对视一眼,从傅九衢的眼里看到了平和的笑容,仿佛那嗜血的杀气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寒气。
对啊!
傅九衢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慌乱,是不是早有准备?
~~
汴河岸边烟雾迷茫,一群禁军踩着潮湿的路面在飞快奔走。
曹翊骑马在前,驾的一声,冲上码头。
河面上的喊杀声若远似近,传入耳朵里十分骇人。
岸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纷纷朝水面张望。
雨雾掩盖了一切,却掩不住人群的混乱。
“快!救人——”曹翊抬手一挥,然后下马,手按腰刀迎风冲向码头。
禁军行动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接管了码头和部分船只。
曹翊眉目微蹙,望向雾气腾腾的江面。
方才还喊杀连天的河面上,此刻突然安静下来。
“大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那么多暴民冲击官船,从喊打喊杀到寂静如常,会发生什么?
凉风拂面,远水无声。
岸边围观的人,议论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