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心里微微一恻。
面前的小娘子容色肃冷,每一个字都说得认真恳切,不像在置气。
可是……
张巡仍然很难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
“不要再闹了。”张巡冷着脸,“我是一家之主。这个家,得由我说了算。你若再这般不遵妇道,这个药铺不开也罢……”
辛夷瞪大眼睛,差点被他气笑了。
“呵!”
她正要撵人,湘灵端着一盘糕点进来了,朝辛夷挤了挤眼睛,“姐姐,昨日约诊的客人到了……”
辛夷并没有什么约诊的客人。
她与湘灵交换下眼神,便明白是谁来了。
“让他稍等,我马上就去!”
想到傅九衢,辛夷再面对张巡,无端觉得气更不顺。
要不是这个顽固不化的渣男,他们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明明没有做贼,却像做贼似的。
辛夷慢慢站起身来,看着一脸不悦的张巡。
“张都虞候,我今日还能如此和颜悦色地跟你讲道理,全是看在广陵郡王的面子上。我相信,你也不是歪缠的人,咱们理智一点好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朵花会更好……好聚好散吧。”
辛夷大步离去了。
张巡原地怔忡了许久,拳头攥了又攥。
他很想冲出去,拦住她,教教她应该怎么跟人家做妻子,但他不能那么做……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若当众撕扯起来,孩子怎么办?
张巡叹息一声,掉头出面,便看到躺在门外的三念。
孩子只露出一角裙子,看到他出去,转身就跑……
“三念。”张巡冷着声音,“过来!看到爹,你跑什么?”
三念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男子,小嘴巴紧紧抿着。
她是张巡最小的孩子,对张巡的印象约等于没有,这次张巡回来前,她甚至记不住爹的长相了,眼里、心里,只剩一个娘……
但张巡生得高大,五官颇有威严,三念怕他。
“愣着做什么?叫爹!”
三念嘴巴扯了扯,吓得不敢吭声。
张巡方才在辛夷那里受了气,如今看这孩子不招呼不行礼,一副委委缩缩的样子,越发气恼,指着三念的鼻子就骂。
“你娘就没有教过你一点规矩么?这么大个姑娘了,整天跑来跑去,没有半分体面……”
三念皱起小眉头,“我怎么不体面了?我娘说了,不做亏心事,就是体面人!”
张巡沉下脸,“在长辈面前犟嘴,你当真是越发放肆了。伸出手来。”
三念瞪大眼睛看着他。
以前刘氏也会体罚孩子,抽掌心,打屁丨股,那是家常便饭,后来刘氏死了,三念年纪小,不曾有半分痛苦,跟着辛夷搬到汴京城后,更觉得开怀,便惭惭把那些过往忘了……
但童年留下的阴影,又怎能彻底抹去呢?
三念看着张巡沉眉冷眼的严肃模样,将手背在身后,身子瑟缩着后退两步,害怕得发抖,但仍是鼓起勇气说道:
“我娘说,大人不可以打小孩,更不可以拿小孩出气……我没有做错事,你要打我,你就是拿我出气……你不可以!”新笔趣阁
“我是你爹!”
“爹也不可以!”
张巡愣住。
听到三念说出这样的话,他震惊无比。
父亲教女,天经地义,从来不会有人觉得不妥不对,可是,在三念的眼里,他除了看到恐惧,还看到了反抗和厌弃……
“你是坏人,我讨厌你,你不是我爹!”
三念惧怕无比,但还是吼出了这句话,然后撒丫子就跑入内堂,蹬蹬奔上楼去找辛夷。
“娘……”
傅九衢是从侧院过来的,正在二楼的偏厅里坐着和辛夷说话,看到三念小小的身影跑过来,尚未来得及问话,便见那孩子扑到辛夷怀里,紧紧抱住她,泪流满面。
“他要打我……娘,坏人要打我……”
傅九衢黑眸微寒,抿嘴不语。
辛夷则是沉下脸来,情绪全在脸上,声音也大了几分。
“谁?谁敢打你?娘找他算账!”
三念小脸全埋在辛夷的怀里,肩膀哭得不停的颤抖,却只是摇头,不说话。
辛夷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了,皱起眉头,抚住她的肩膀,将那张小脸抬起来,发现三念像个小泪人似的,眼泡红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孩子娇气,很欢脱,很乖巧,偶尔也会耍混撒娇,但辛夷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成这样……
“别哭了。”辛夷将孩子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好,一面为她擦脸,一面冷着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