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就抓了。你慌什么?”巷子里的凉风将傅九衢的声音吹得有些支离破哑,让众侍卫大为震惊。傅九衢身为知州,本该以身作则,明正法纪,怎能任由郡王妃胡作非为?无故抓人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傅九衢主政扬州以来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影响他的官名便罢了,再传到汴京去,只怕少不得又要被谏官口诛笔伐……一众侍卫心下生疑,却没有胆量过问。只有段隋,惊诧地开口。“九爷,这只怕不妥呀……”傅九衢看他一眼,“你马上带人回去。”段隋站直,“是。属下定会好好劝阻郡王妃。”傅九衢回过头来,看傻子似的看他。“本王是让你带人回去,帮郡王妃抓人。”除了天水阁,其他人十一肯定信不过,他怕十一人手不够用。段隋却是瞪大双眼,觉得自家九爷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九爷,是,是回去抓人?抓那些无辜的下人?”“是不是无辜,审完再说。”傅九衢双眉蹙起,冷冷吩咐他,“好好办差,一切行事以郡王妃为重。郡王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段隋挺直腰背应声,“是!”声音未落,傅九衢点了几个人,“你们跟我走。”段隋苦着脸立在原地,不情不愿地看着傅九衢的背影,奇怪地挠头。以前这种事情,肯定是派程苍去办的。段隋心里很清楚,郡王更信任程苍的办事能力,他从前就是个办小差跑大腿的人。要不是一片铁胆忠心,只怕早被打死了。那今儿为什么被郡王委以重任了?段隋预测了一下自己的前途。“乖乖,小爷这是要发呀!”··知州府上,灯火通明,将雨夜的庭院映得透亮。天水阁里的侍卫全是府里的精锐,但如傅九衢猜测的那样,其他的护院和家丁,辛夷根本不肯信任,从人手上来说,确实不够用。但她没有那么愚蠢,上来就说怀疑人家和葛庸勾连,要抓所有的人。她只说天水阁遭贼了,怀疑有外院的人潜入天水阁,偷了她陪嫁那支价值连城的金凤钗……于是,先是声势浩大地搜查一番,找不到东西,再将所有人集中到中庭的景轩。等人都到齐了,将大门一关,再派侍卫驾上弓弩守好门,谁能逃得出去?“郡王妃的金凤钗到底找到没有?”“大半夜把我们这些人都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瞧这情形,怕不是搜查赃物那么回事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守卫只当没有听见,牢牢守在门外,对里面人的询问,一概不知。渐渐地,人群开始浮躁起来。又有几个借机挑事者,大吼大叫,场面渐渐混乱。“让郡王妃出来说话!”“我等不是囚犯,何故将我等羁押在此?!”“是!我们要见郡王,我们要讨个说法。”“莫说郡王妃,便是郡王来了,也不可私设公堂,无故羁压民众……”他们的身契都不在郡王妃手上,腰杆挺得笔直,个个有理。一旦有人带头,一群人便跟着起哄闹事,嘈杂声里,开始有人嘶吼,要齐心协力打出去。“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外头在闹时疫,死了很多人,郡王妃将我们聚集在此,就是要我们的小命呀。”“我看也是如此,这个毒妇黑心黑肠,早已被郡王所厌弃,她诬蔑我等偷窃金钗是假,要我等染疫而亡、借机泄气才是真……”经人这么一吼,男子气急攻心,吼叫怒骂。而有些性子软弱的妇人和丫头不由得哭了起来。“郡王妃饶命……”“我们没有偷东西,郡王妃饶了我们吧。”“放我们出去!”“救命啊!我们要出去……”骂声,叫声,求饶声,咆哮声,哭泣声,此起彼伏,整个景轩庭院乱成一团。人群往门口拥挤而去,推搡着惊慌失措地踩踏,在雨夜的天幕下肆意地失声痛呼,一片紧张和恐惧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庭院,蔓延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唰……”侍卫抽出腰刀,严阵以待。“退回去,都退回去等着。你们不要命了?”人群微微一窒,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又有人呐喊。“留下来是死,冲出去才有活路……”“不要怕!冲出去。”“冲!”那些人失心疯地往前冲,抓扯敲打门板。门外,一群侍卫脸色都变了。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当真杀人,只得死死将木门抵住。这个时候,这些人硬闯,又不能当真动手杀人,那他们人少就显得十分被动了……“郡王妃来了。”“郡王妃来了!”一声叫喊陡然喊起,众人看过去,果然看到辛夷大步过来。她身上穿了一件斗篷,帽子盖在头顶,没有打伞,人在雨雾里,目光凌厉,双唇紧紧抿成一线,脸上散发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仪。有了主心骨,侍卫们立马打起了精神,死死抵住门。“别吵了!郡王妃来了。郡王妃来了。”辛夷大老远就看到了双方对峙的火爆场面。“大家稍安毋躁!”她走到景轩庭院的门外,在蜂拥而至的嘶吼声里,平静地道:“拿个梯子来。”很快,景轩庭院里的人,就看到郡王妃身手敏捷地爬坐在房顶屋脊上,慢条斯理地对着他们展颜一笑。“说吧,你们不是要找我吗?”清风夹着雨点,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身上。那张脸在夜灯下,雪白一片。庭院里的人,抬起头朝她齐声大吼。“放我们出去!你放我们出去!”辛夷眼睛微微眯起,翘唇浅笑,一副不讲理的样子。“不要浪费力气了。在我的金凤钗没有找到以前,我是不会放你们出去的。谁再带头闹事,我便把他当盗匪同党处置……”雨点反射着火光,白亮亮一片。有人朝她怒骂,“贵人就可以平白污人清白吗?捉奸捉双,捉贼拿赃,你凭什么说我们偷了你的金凤钗?你拿出证物来!”辛夷平静地回答,“我没说你们偷窃,我只是说——小偷就在你们中间。”“那你就把小偷指出来。”“这不是正在找吗?”辛夷上下打量不停说话的那个人,似笑非笑地问:“你急什么?莫非你就是那个偷儿?”“我不是。我们没有偷你的东西,你就是故意诬陷!时疫当前,官府都让民众不要聚集,你凭什么……”“凭我今儿晚上不高兴。”辛夷脸色一沉,指着他。“我记住你了。再不老实,第一个拉你祭天。”那人果然老实了些,往人群里退让,但嘴巴还是犟得很。“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良民,便是郡王在这里,也不敢说这样的话……”辛夷点头,“他是不会说,他只会做。要是他在这里,你们可就没这样好过了。景轩里头有吃有喝,那可全是我的善心……”“大家听我说,不要再跟她废话了,这妇人定是不得郡王宠幸,失心疯了……我们冲出去,找郡王来评理。”“对!找郡王评评理去。”辛夷眼睛轻轻眯起,缓缓地笑。“好呀。郡王好像回来了呢……”她坐得高,看得远。段隋一行人骑马回府就落入了她的视线。只是,辛夷没有料到回来的不是傅九衢,而是段傻子。“保护郡王妃!”段隋一路小跑进来,按住腰刀大喊,“郡王妃莫怕,属下救你来了——里面的人听着,放开郡王妃,饶你们不死!”辛夷看到他有点脑壳痛。“这儿。”她坐在房顶上,叹息一声,“看哪儿呢?抬头,抬头!”段隋瞪大眼睛,这才看清坐在最高处那个言笑浅浅的女子,愣了愣,笑着抹脑门上的汗。“郡王妃,您可是吓死我了,谁让您上去的?”辛夷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扇紧闭的木门撞得更响了,那些人听到郡王回来,嗡嗡不停地叫喊着往外冲,要找郡王讨公道。十来个侍卫,已有抵挡不住的趋势。辛夷皱了下眉头,觉得不能由着他们这么干。她清了清嗓子,大声问:“段侍卫,可是郡王派你回来的?”段隋脖子都快要望断了:“是,是呀!”辛夷:“郡王人呢?”段隋:“抓人去了……”辛夷微微一怔,“抓人?抓谁?”“这可不能说。”段隋拔出腰刀,冲到景轩门口:“属下是奉命回来保护您的。郡王妃,您快下来!要是让郡王知晓,又该骂我不会办差了……”说罢,段隋拿刀把子在门上砰砰地敲击几下。“里面的人听好了,郡王有令,今夜府里清查乱党,谁要是再无事生非,一律按乱党论处……”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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