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个大风天,瓷盆里烧尽的纸钱纷纷扬扬,漫天飘散,如同一只只迎风而起的黑蝴蝶,为这个简单的葬礼添了几分凄色。
那口阴沉木的棺材重新刷了一层黑漆,焕然一新。八人抬棺,吹吹打打地出了磨坊巷。
郁渡披麻戴孝走在前头,面色平静而麻木,就好像棺材里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出城的时候,天刚亮开,街道上行人很少。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行送葬的队伍。
偶有一瞥,也只是快速地转眼。
除了送葬的人少,陪葬的东西少,到了城门口没有受到守城士兵的盘问外,他们和别家的葬礼没有任何的区别。
坟地荒凉,附近没有别的人烟,独门独户的大阴宅,也不算辜负傅广义长公主驸马的体面。
一直到棺木下葬,傅九衢都没有现身。
「落棺!」
身穿道袍的老道士手持拂尘,长声吆喝。
「世间万般皆是苦,不如归去化尘土。忍抛虚名千般事,莫道死别与生离……」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挽歌在大风的呼啸声里悲怆、幽远。
郁渡看着黑漆棺材沉入墓穴,准备封顶填土,突然悲从中来,扑通一声跪在坟前,终于发出凄厉的悲鸣,好似孤雁的哭声,又好似绝望的咆哮。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父母之于子女,子女之于父母,天然有一段情分,哪怕郁渡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傅广义活着时的样子,仍然无法抹去血脉带来的悲伤。
辛夷默默在坟前点了三炷清香。
抬头,看着没有墓志铭,只有「宋故驸马都尉傅广义之墓」几个简单字迹的石碑,片刻才叹。
「安息吧。你的儿子也算为你尽了孝道。」
辛夷的马车停在官道上。
离开山腰往下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坟地背后的青松林里,有一抹修长的身影。
一袭黑衣仿佛与青松浑然一体,孤傲地立于天地间,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
嘉祐元年的春天是在鸡飞狗跳的混乱中过去的。
转眼间,从冬装换成了春装、夏装,日子溜得飞快。
辛夷带孩子、办药铺,生意红红火火。
傅九衢兴学育才、鼓励农商,如鱼得水。
那一件件所谓「谋逆」的指责也随着高明楼被大理使团带走而销声匿迹。
转眼到了五月,在一个草长莺飞、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程苍敲锣打鼓地把湘灵迎娶进了门。
小夫妻俩原本不想大肆操办,可程苍是家里的长子,四世同堂,祖父祖母乃至曾祖母仍然健在,哪里能随随便便?
当初来信时,程父说,会带几个亲戚从京里来扬州吃喜酒。程苍应下了,谁知所谓的「几个」是一船人。浩浩荡荡三十几个亲戚,担着礼、抬着箱,那扎着喜绸的箱笼抬入扬州城,便引来无数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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