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沉吟良久,推门踏进书房。
已是黄昏,光影黯淡。
房中燃着一炉沉香,书架林立,纸堆繁复。
南宝衣穿过书架,扫视过挂在墙上的古字画,来到了书房深处。
墙壁上挂着一副《鹤道院山茶花图》。
画中的鹤道院位于山腰,春雨淅沥,山茶花落笔风雅,花瓣如碗,在宣纸上将清寂与秾艳完美地融为一体。
前世皇宫,南宝衣跟着顾崇山,也算见识过很多名人古画。
可是这幅画笔触特别,她不记得哪位大师有这般风格。
而且……
她也没听过说“鹤道院”这个道观。
至于山茶花,它在南越国很寻常,但却是北魏的国花,是最受北魏画坛圣手宠爱的名花。
“好看吗?”
背后传来冷冷清清的询问。
南宝衣回眸,顾崇山负手而立,姿态凉薄。
她闯他书房,本就没指望能瞒过他。
因此她大大方方地点头:“好看,是你画的吗?”
顾崇山望向画卷,“如果是我画的,你还会觉得它好看吗?”
“这话真是奇怪。”南宝衣莞尔,“一幅画好不好看,与作者是谁有什么关系?”
说完,才微微一怔。
她想起来了。
因为顾崇山是个太监,所以宫里高雅的聚会,都不容许他参加。
哪怕他在器乐方面的造诣堪称顶尖,哪怕他在书法绘画篆刻方面堪称大师,但太监就是太监。
那些权贵明面上恭敬地称呼他九千岁,私底下却认为,太监不配触碰高雅的乐器,不配与人谈论琴棋书画。
经过他们的手画出来的东西,都是脏的。
南宝衣迟疑地凝视顾崇山。
他仍旧在看那副画,阴冷漆黑的狭眸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仿佛画中的那个鹤道院,曾是他魂牵梦绕之所……
金乌西坠。
最后一抹夕光,从顾崇山衣袂处消失。
小太监们进来点燃了琉璃灯盏,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烛火在他的面庞上跳跃。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冷冰冰转向南宝衣,“小厨房在炖燕窝粥,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开晚膳。”
“哦。”
南宝衣小小声。
她目送顾崇山离开书房,忍不住捏了捏襦裙系带。
烛火跳跃。
她蹲在摆满史书的书架前,认真地翻找起《南越国志》。
山茶花是北魏国花,而顾崇山是在七岁那年出现在南越皇宫的。
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顾崇山与北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只要找到十三年前,北魏和南越之间的那段历史,说不定就能找到有关顾崇山的蛛丝马迹。
她翻到十三年前的卷册,拿了灯笼细看。
十三年前,南越与北魏有过一场战争。
北魏战败,送来了两位质子。
卷册上并没有提到质子的姓名和出身,只草草地一笔带过,称质子幽禁冷宫。
南宝衣更加生疑。
她又从书堆里翻出北魏近年编写的国志,迅速翻到十三年前。
那场战争,北魏战败,北魏名将顾秦,战死沙场万箭穿心。
为求和,北魏向南越送去了年仅七岁的太子,和他的同胞弟弟。
年仅七岁的太子……
山茶花,北魏,七岁,顾崇山……
暗线在脑海中交汇。
一个可怕的猜想,悄然诞生。
如果当真如她所想,那么顾崇山那副唇红齿白倾尽天下的美貌,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以及在乐音和琴棋书画方面的天赋……
似乎,都可以得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