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点了一炷线香,朝牌位郑重叩拜。
世间男人千千万万,有贪婪小气如南景者,有阴鸷狠毒如顾崇山者,有野心滔天如萧弈者,有亦正亦邪如他者。
却再没有谁,磊落坦荡如萧宁。
他是万人敬重的皇太子,是他这种情敌,也愿意甘拜下风的君子。
楚怀修插好线香,转向屏风,低声提醒:“太子妃姐姐,大雍皇后一直怀疑你没有死,金吾卫从未放弃对你的查探。你,想拖累萧弈吗?朕的皇宫有二十万禁军把守,比靖王府安全多了。朕早年曾受过太子哥哥的恩惠,今日所为,权当报恩。”
温彤心情复杂。
居住在靖王府的日日夜夜,她都害怕拖累小郎和娇娇。
如果能离开这里……
她望了眼摇篮里酣眠的婴儿。
伸手逗弄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奇异的温柔:“我与皇上进宫。”
靖王府被禁卫军包围的水泄不通。
戴着轻纱的女子踏出府门,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登上龙辇。
楚怀修看着,眸子里藏满欢喜。
他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太子妃姐姐接近皇宫,却没料到,这般轻易就做到了!
内侍恭声:“皇上,请登龙辇。”
楚怀修抬手,示意宫女掩上龙辇四周的明黄纱布。
太子妃姐姐冰清玉洁,定然不愿意与他共乘一辇。
他笑道:“朕步行就好。”
宫中侍官面面相觑。
叫一个女人坐龙辇,皇帝却在旁边步行?!
这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侍官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皇上……”
“皇上,若是给百姓看见,恐怕要议论的呀!”手执毛笔的史官也看不下去了,跟着跪倒在地,“从古至今,没有女人独坐龙辇的道理,这不是坏了祖宗规矩嘛!”
楚怀修毫不在意。
他盯着明黄纱布后面那道朦胧婉约的身影,吩咐道:“让司仪准备五十里紫丝步障,从靖王府,一直遮到宫门前。如此,不会有百姓看见龙辇里坐着谁。”
步障类似屏障,有时贵族女眷出门,不愿意让百姓看见她们的容貌,往往会采用步障遮住道路两侧。
可是,五十里紫丝步障……
史官无语凝噎。
这得耗费多少金银!
然而新帝一向心思叵测阴晴不定,他们不敢忤逆,只得硬着头皮去准备紫丝步障。
终于进宫。
楚怀修亲自引着温彤,将她引到一处巍峨华贵的宫殿里:“这座宫殿名为坤宁宫,今后,太子妃姐姐可长居于此。”
宫殿是他叫人连夜布置的,极尽奢贵。
然而温彤连眼皮都没抬。
她福了一礼,从容道:“多谢皇上。”
楚怀修见她眉目疲惫,怕她累着,于是唤了宫女伺候她沐身就寝,温和道:“若是今后缺什么东西,只管派人去找朕。”
他终于走了。
温彤沐过身,吩咐宫女都去外宫门守着。
她独自锁上内宫门,从偏殿里寻到火油,认真地泼洒在殿中。
诚如楚怀修所言,她活着,只会给小郎带来灾祸。
若是她死了,母后就再也找不到她,母后更不会知道,阿弱其实是她和殿下的孩子,母后不会伤害阿弱,更不会伤害小郎。
如果楚怀修想拿她威胁小郎,那也是不可能的。
死她一个,所有危险都能解除。
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
温彤执起烛台。
大风骤起,青色帷幔翻卷飞扬。
她站在窗前,遥遥注视着夜空的明月,忽然好想念她的殿下。
她笑容温柔,缓缓倾倒烛台。
一点火星子,溅在了火油上。
下一瞬,满殿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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