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售货员不耐烦的白眼，周至把面料展开来看了又看，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扎染的？”

扎染工艺也是西南少数民族的强项，与之相并称的还有蜡染工艺，周至在夹川进行地方手工艺田野调查的时候，就详细记述过老家后面五通场这两项苗族的手工艺。

但是苗族的扎染凌乱而天然，就好像一面布满光影的荷塘，几乎看不到任何规则的几何形状。

然而艾德莱斯丝绸却走向了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极端，花色艳丽不说，还呈现为非常繁复的几何规则花色，这个苗族扎染的天然形状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而且花色还非常细腻，周至摸着丝绸不断摇头：“这绝对不可能是扎染出来的，绝对不可能……”

“我们收货的老师说就是扎染的。”售货员最后的耐心都快要消失了。

“扎染出如此规则的形状，怕是计算机都做不到。”周至脑子里的逻辑理不顺，对这项工艺就越发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到底买不买？要是不买的话就请去别的柜台看看吧。”售货员也满不客气，春节期间的百货公司生意很好，周至三人直接占了一半的柜台，这都影响生意了。

“喂你这人什么态度？！”阿依古丽立刻感到不满，周至算是家里尊贵的客人，还是男友的同寝室哥们儿，在自己家乡受到这样的待遇，她觉得脸色挂不住：“不知道顾客是上帝吗？你们经理没培训过你们？”

周至赶紧拉住了阿依古丽，放下丝绸对售货员说道：“我们当然要买，不过需要先见你们领导。”

“啥意思？”售货员有些紧张了，他以为周至他们要告状。

“你这里每一片丝绸都不一样，说明这东西是纯手工的。”周至说道：“我们不买这种普通的货色，要最好的货。要你们经理没摆出来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售货员感到很奇怪，每个来柜台的顾客都很喜欢艾德莱斯丝绸，很少有人知道这东西本身还存在分级。

“我当然知道。”周至觉得好笑：“我还知道你们应该有那种接待贵客的小营业厅吧？嗯，里面多半陈列着你们当地各种高级的手工艺品，招待尊贵的客人，或者招待外国人的那种。”

“你说的是真的？”售货员将信将疑，经理最近去了内地学习“先进经验”，回来给大家开会，强调服务意识，然后还特意讲了工美商场专门用于创汇的vip大厅，这才刚搞出来没几天，这内地小孩真厉害，连这都知道。

其实这就是信息差，好比一个农村小孩第一次被同伴带去电子游戏厅，一定也会觉得同伴好厉害，而不会去想这电子游戏厅在小县城里都已经是烂大街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或者你指地方，我们自己去也行。”周至微笑道。

“那您等等我去给你们叫人，叫接待员。”售货员说道。

周至轻轻皱了一下眉：“是不是……叫‘客户经理’更好听一点？”

不一会儿售货员带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看样子也是少数民族的，风韵非常别致，汉语也说得很流利：“你们好，是你们想要购买高级的艾德莱斯丝绸吗？”

“我先请教您一个问题。”周至问道：“艾德莱斯丝绸，到底是扎染的还是编织的？”

“艾德莱斯，在我们维语里的意思为飘逸和抽象，因为对称而艳丽，被称作布谷鸟翅膀的花纹，同时也代表着一种工艺，意为‘扎经染色’工艺。”

“哦——”周至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扎染，不是如苗族那样在布料上扎结，而是扎染经线！然后将经线上机，编纬成丝绸！”

“我就说这么标准的对称图案，直接扎布料怎么染得出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