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丘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回禀道:“君上走后,卫侯在申侯宫中一直留到申酉之交。次日一早,他又进宫,傍晚方才离去。第三日晌午,他再度前去……”
“俩人啥时候这么友好了?”掘突有点莫名其妙,“他们有那么多话说?”
“会谈内容小人不知。但据探子回报,门口送别时申侯总是垂头丧气,不甚热情。”
“老狐狸搞什么鬼?不热情还屁颠屁颠儿谈这么多次?”
“之后卫侯府上的人赴集市采办大雁、金帛等物资……”
“等等,大雁是卫侯搞来的?”
“是,探子亲眼所见。”
“妈的!果然是卫侯搞鬼,我说哪有女方给男方送彩礼的。”掘突气的一拳砸在柱子上,“接着说!”
索丘刚刚经历风波,又见主子发火,紧张地声音都发抖了:“后,后来,卫侯又派人来,来郑国行宫。”
“什么?”掘突瞪大了眼睛,“到我们这儿干嘛?都过了两三天了,他不知道我已经跑了?”
“应,应该是知道的,来人直接找的內宰大人。”
“找他干嘛?”
“使者请內宰以及司马、司空、司徒三位大人一起到卫国行宫赴宴,入夜方归。”
“背着我找我的臣下聊天,老东西是何居心?他们聊了什么?”
“卫侯内部没有我们的眼线,臣等无从得知。次日,卫侯携內宰再赴申宫,出来时似乎相谈甚欢。”
掘突估计,卫侯所谓的季姜传书就是这个时候,怪不得说內宰可以作证。他又问道:“內宰为何滞留这么久?干嘛不回镐京行营去?”
“君上走后,內宰大人确实组织大家准备回去。然而隔日传来消息,说您绕开镐京向南去了,他便停了回营的工作,终日与其他大臣会商。”
“会商什么?”
“內宰是和司马、司空、司徒等人小范围活动,小臣不知。而且我等打探一向主要针对外人,对内部人员没有设防。不过也没商量多久,卫侯就来邀请他们赴宴了。”
索丘见掘突没有插话,便继续说道:“內宰从申侯那里回来后,重新启动了回镐京的准备工作。本来倒也不是很紧张。后来卫国先行启程,他们经过郑国行宫时,卫侯又将其唤去耳语了几句。之后,內宰突然催大家快马加鞭,急急忙忙跟上卫国的步伐,在君上归来的前一天先后到达。”
掘突暗自思忖,这也太巧了,刚好快一步等着,让我都来不及把仲姒藏起来。
弦朱也是刚刚知道这些事情。他听出了猫腻,便趁机补充道:“卫侯通过明暗两线渗透我国,君上不得不防啊!据臣所知,卫国也有类似我们百间一样的情报机构,利用行巫术之人游走各国刺探。他很可能通过这条暗线知道了君上的行踪。另外,卫侯又直接拉拢內宰、司马等人,简直是明着跳上台面了……”
“寡人知道了。”掘突听出了弦朱想要反咬贵族们一口,头疼不已,赶紧打发他们走,“你们先退下吧,记得走后门,离贵族们远点。”
“诺。”弦朱个人精听出了口气不对,知道多说也无趣,只好领着众人悻悻而退。
掘突陷入了沉思。他想了想,內宰骂弦朱时曾经说过有人提醒他郑国内部有小人,司马骂弦朱时又说他恶名远扬令郑国蒙羞。如今跟这情报一对,显然这些挑拨之语来自卫侯啊!
內宰与弦朱虽说一向互相瞧不上眼,在国君面前也偶有争斗,但断不至于这么快就撕破脸那。这场危机的导火索虽说是掘突气昏了头要杀內宰,但从卫侯跳出来做媒开始,到擅自替申侯准备大雁,到私会郑国大臣,到內宰恰好回来碰到仲姒,到郑国贵族怨恨商人……几乎事态的每一步发展,都少不了他在台前幕后的推手。
分析到这儿,掘突不由地脊背发凉。原来不知不觉中,卫侯的魔爪已经伸到了郑国的内部。
从黄河边儿上郑卫交锋以来,掘突从踌躇满志的进攻姿态一步步地被卫侯削成老老实实的防守状态。中间为了共同的目标——周召制度,俩人还一度很愉快地合作起来。这让掘突有些麻痹,都快忘了卫侯始终是自己的对头。要知道,这老狐狸今天阴得了天子和晋侯,明天自然也会对郑伯下手。如今,郑国的外交毫无起色,内政又被卫侯利用掘突的感情问题给搅乱了,这样下去还图什么霸业,能不亡国就不错了。
掘突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羽翼未丰,得先处理好仲姒回归引发的一系列纷争。他决定暂避锋芒,撤出王畿,回到东边去休整。
他摸了摸依然攥在手中的帛书,看着上面的墨迹已经被汗水浸花,只好默默地在心里说声对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费劲心力将仲姒找了回来,就只能辜负季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