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疑问，既然天子外强中干，那君父怕他干嘛？既然不信任，我们大可一走了之，反正他也不能把我们如何？”

“那是还有第三个原因。你知道郑国立国才三十来年，是姬姓诸侯国中最年轻的，国土也小，凭什么能当上这个集团的领袖？靠的就是天子兄弟这层关系，靠的就是朝中握权的便利，老牌的虢、鲁、燕、卫、晋等姬姓诸侯其实都暗中不服。如果君上窝在郑城，失去了这些支持，不但不能发展，还会被这些国家挤兑，只会迅速沦为一个鸡毛蒜皮一样的小国！”

“确实是这个道理。”

“现在您能体会到君上的苦心了吧？”

掘突捋了捋这些乱如麻的线索，小心的总结，生怕又说错：“从您所讲的来看，目前对最有利的状态，就是君父既保持在朝中的影响力，为郑国攫利，同时又不深度卷入朝中的斗争，避免殃及郑国。所以他不积极选边站，也不逃避，选择了目前这种自己最辛苦的状态。”

“对！”

掘突不由长舒一口气，这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说对话，不容易啊。

“自从废太子姬宜臼出逃之后，朝中气氛紧张，天子生怕君上不再效忠，所以早就广布眼线监控司徒府和郑城了。”

“郑城？那就说我也被监视了？”

“是的，所以一路上我不便说这些，因为任何一个侍从、马夫都有嫌疑。”

掘突不觉有些后怕，因为无论在路上还是刚才堂上，都说了不少大不敬王室的言语。不过要怪只能怪传世的史书了，书上对周幽王这段时间的统治可全是坏话啊。

“就是为了打消天子的怀疑，君上才把你召来做这么个局。他故意让府上火光冲天，故意让王室的人知道太史要夜访。”

“太史这种老人精居然只是父亲的一枚棋子？”

“那当然，他那些伎俩怎么瞒得过君上，让他来，就是借他的口挑出外迁之事，然后君上再表忠心。”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怪不得郑桓公反复说些天命在周、臣子不应不忠的好话，丑话都让司马大人说，原来都是演给藏在角落里的奸细听的。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是最精明的老狐狸啊。

“从今夜的结果来看，表忠的效果应该是达到了。”

“那堂上讲了那么郑国多外迁的事都是扯的啊？”

“倒也未必。”内宰笑道：“太史虽然在顶级高手面前栽了，但毕竟也是人精，加上他长期执掌大内藏书，知识不可谓不渊博。他选的地方确实精准，分析得很到位，不然不会那么多诸侯请教他外迁的问题。君上其实早就想问他了，实在是被监视着不方便。做了这个局，既获得了这宝贵的经验，又表明了自己不愿意外迁，可谓一举两得。”

听到这里，掘突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人。太史老头再怎么小人，毕竟与郑氏无冤无仇啊，怎么能拿人家当诱饵，而且还榨干用处之后直接弃之如敝履。

内宰大人似乎并未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他继续说道：“公子这趟不仅仅是来露个脸，君上是真打算把外迁的准备工作托付给您的。您回去之后，和外宰大人小心商议，务必派可靠心腹之人去探查太史推荐的地方。这边也会利用您父亲掌管天下土地和户籍的便利，以及我们安插在王室的间谍，暗中为此事助力。”

“可从您的分析看，准备了也没意义啊？在朝天子是不会容忍我们外迁的，真外迁了又会失去朝中的资源。”

“哈哈，公子多了解了解历史就知道外迁总是需要契机的。”

在现实中，要是有人说贾汉卿历史不好，他肯定要生气，可现在穿越到掘突后，面对这么多跟书上不一样的人和事，他还只能承认历史不好了。

“外迁是摆明了对王室的不信任，天子哪会轻易答应。就拿司马大人举得例子来说吧。虢国是开国周文王的亲兄弟，沾了先祖的光，在姬姓诸国中地位最高，后辈的天子当然要给面子。申国是姜姓，在先王姜姓掌权之时分管军事，恰逢南方动乱，于是借替朝廷平叛的理由，带了部分百姓随军，之后就地落脚才建立了南申国。”

“听上去我们的形势跟当时申国比较相似。”

“确实如此。只可惜最近的军事行动都是西北方向，不是我们想去的，没法故技重施了。但是现在戎狄横行、废太子奔申，动乱是迟早的事。只要君上在朝，总会碰到机会的。如果我们做好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掘突忍不住说起这句现代很流行的话来。

“公子高见！”内宰听着新鲜，居然夸了起来。说罢，他看看窗外，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便拱手行礼道“老臣今日打扰公子太多了，如果公子没有别的疑惑，就不耽误您休息了。”

掘突正想回礼，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说道：“掘突还有一事不明。您讲了这么多朝中之事，怎么始终没提到刚才的一位主角？”

“谁？”

“王后褒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