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突“大怒”,扭头就要离开。弦轲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拉住缰绳一顿好劝,这才“勉强”稳住了主子。
不用说,就知道这是俩人演的双簧。旁观者越觉得郑、鲁不和,他们的计划就越安全。
到了宫门前,终于来了个大官司徒迎接。弦轲见状,赶紧上前对接。谁知对方竟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你就是那个家里世世代代做弓弦的弦大人阿?”
弦轲一愣,眉头紧皱:“鄙人素闻鲁国乃周公之后,是天下人效仿的礼仪之邦。不知大人此问是否合礼?”
“哼。”鲁司徒鼻孔里闷出一口恶气,敷衍的拱拱手道,“国君已恭候多时,请郑伯一行上殿。”
宴会的级别自然也不会太高。堂上草草放着低等的酒肉,乐器只有可怜的一组。那姬弗湟端坐正中,满脸的横肉把眼睛挤得只剩两条眯缝,连眼神都看不出来。
“寡人素闻鲁国礼义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那。”掘突语带讽刺。
“哈哈,郑伯过奖。您一路舟车劳顿,请坐。”姬弗湟用肉肉的手指了指,肥硕的屁股依然纹丝不动。
掘突面露不悦,但还是按照礼节坐下喝酒,三献三筹之中,该送的厚礼照常奉上。可是鲁国送的礼就大跌身份了,居然连杂丝织的绸子都好意思送。
弦轲到底是商人,受辱他忍得了,买卖吃亏却见不得。他那斤斤计较的本性一发作,嘴上尽是不满的牢骚。叨叨了一阵还不解气,竟要站起来抗议了。
掘突一把拉住弦轲的衣袖,小声说道:“亏就亏了,不碍事儿。”
“他们这是欺人太甚。就算政见不和,面子上也不能这么难看阿?就鲁公这点胸襟还好意思奉祀周公?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你这就忍不住了?”
“臣不敢忘。”弦轲拱手道,“臣是怕鲁公这么不着调,咱们没法谈那!”
“那倒未必。”掘突摸摸胡子,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鲁胖子越是肤浅,越容易被忽悠。他要是老谋深算的礼待寡人,反而就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了。”
“忽悠?忽悠是何意?”
掘突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冒出东北话了,扑哧笑出声来。
姬弗湟听闻,揶揄道:“郑伯是春风得意啊!何事如此愉悦?”
掘突想起后世吴国人季札使鲁的轶事,便学着吹捧道,“想当初周公制礼,教化四夷八荒,天下人莫不谦恭和睦。如今宇内动荡,王室衰微,这正宗的周礼就只有鲁国还保存着。寡人今日有幸听闻鲁人奏礼乐,自然喜不自禁。”
姬弗湟确实有点草包,这等违心之话居然信了,竟得意洋洋地自夸起来。
掘突见他心情颇佳,便示意弦轲出马。弦轲按照事先的计划,将话锋一转:“所幸周召再世,挽救朝廷于狂澜之中。接下来百废待兴、匡扶王室还得仰仗天下诸侯勠力同心。郑伯作为新的‘圣周召’,鲁公作为周公正朔,可大有一番作为啊!”
此话一处,堂上的气氛随之一变,弗潢那咧开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好一个匡扶王室,您说得好听,周召恐怕只会压制王室吧?”鲁司徒率先发难,依旧毒舌。
“您何出此言?”弦轲面不改色心不跳,“周召联军勤王,兵退戎狄,又收复镐京,护主归位。这不是‘匡扶’是什么?”
“既然是匡扶,那就是君臣本分,凭什么周召敢和天子平起平坐?”鲁司马加入声讨的阵营。
“天下大乱,动荡不安,没有名分何以行大义?如果不是周召的地位高出诸侯一截,号令天下谁会听从?”弦轲咄咄逼人地反呛道,“即便如此,不还是有些大国对周召勤王之令虚与委蛇?”
鲁国的群臣一听,顿时炸了,这不是拐着弯儿骂鲁国不勤王嘛。
“君臣就是君臣,大义名分怎能擅自更改?”
“圣周召乃由天下真心勤王的诸侯公推而立,有天子的圣旨承认,何来擅自一说?倒是对勤王漠不关心的诸侯,对此耿耿于怀,肚子里没有为天下的公心,尽是嫉妒的私心……”
“好啦好啦!”掘突终于出面制止了弦轲,以免骂战升级,“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论是非的。什么样的选择对鲁国最有利,鲁公与众大臣一定心中有数。”
掘突高举酒爵,笑着对向尊位:“鲁公,您说是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弗湟也觉得明面上闹僵了传出去不好看,便顺水推舟道:“是的是的,郑伯言之有理。既然天下已经安定,大家还是齐心协力辅佐王室吧!”
鲁国的大臣见主子发话了,也只好收敛一下。反正到了诸姬大会,他们再闹个天翻地覆也不迟。
于是,大家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进入“无算爵”,喝得都有点微醺了。酒精这个东西,神就神在是拉近关系的利器。觥筹交错之间,不晓内情的外人还以为鲁、郑交好呢。司正见主宾酒足饭饱,便站出来大声请求“燕射”。鲁公挥挥手,宴会正式进入射箭行乐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