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保禄进了天主教的院子之后，发现这个院子真的不算大。但是接触了里面的人之后就发现，这个地方的规格真的是挺高的。除了本教堂的神甫之外，还有整个柔佛府教区的主教，马六甲布政使司的主教，以及整个大明南洋地区的首席主教。何保禄被引领着依次去拜会了这些“兄弟”们。这些主教大部分都是大明人，他们和他们身边的教士和修女们，绝大部分也没有穿教士的服装，而是直接穿着普通的大明服装。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明显的宗教配饰。原因几乎不用问就能猜得到，这样才能方便在必要的时候离开教堂。何保禄有幸直接见到了南洋地区的首席主教，教名曲若望，一个七十多岁的大明老人。在见面的小会上，曲若望问了何保禄来到这里的经过，还询问了他心中的想法。听完了说明之后，曲若望笑呵呵的说：“看来罗马的圣座里面真的有坏人啊。”何保禄顿时就有点惊慌：“阁下在说什么啊……”曲若望毫不忌讳的直接说：“保禄兄弟你对大明的宗教习俗都不是很了解，就直接被派到大明境内来了。“显然是保禄兄弟不小心得罪到了某些有权有势的兄弟了。”何保禄本来也没有想太多，但是对方这么一说，心中瞬间就有了一些想法。然后似乎非常能聊的曲若望继续跟何何保禄分析说：“你刚才说，你当时犹豫要不要拿出原罪论，去和宗教管理处的人讨论。“幸好你没有直接说出来，否则最恶劣的后果可能是终身劳教。“大明的兄弟们没有原罪，你竟然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何保禄明显一愣：“我的主啊？大明的兄弟没有原罪？”曲若望理所当然的解释说：“你完全没有了解过仁武教桉吗？这可是影响全世界的大事。“你就算原本不是安排到大明的教士，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吧？”何保禄瞬间反应过来了：“我想起来了……”仁武末年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大明世祖皇帝在退休之前，去教堂观看了一次宗教活动。回去就下旨，关闭应天府、顺天府，南北直隶所有教堂，把所有神职人员抓了起来。不只是天主教，包括东正教和新教，同一系列全部被一锅端了。然后发起了一次公开审判，后来被称为原罪审判。内在逻辑其实很简单，你们既然宣称人类有原罪，那就要拿出证据来。否则，按照大明律，诬告反坐。全部教会人员就是生来有罪的，应该全部判处终身强制劳役。世祖皇帝陛下要求雅威、耶和华、陡斯、撒旦这些人或者什么其他存在出庭作证。这些人当然来不了。天主教的教宗、东正教的大牧首、新教长老、英国国王以代理人的名义派来了人过来。对方当然不是来参加这次所谓的审判的，只是希望跟大明皇帝协商解决宗教问题。世祖皇帝首先要求他们出具代理授权书，要耶和华亲笔签名的授权书。否则不承认他们有权利代表耶和华发表任何观点。在漫长的争执和较劲之后，教宗、大牧首、长老以及英国国王共同签署了几份文件。大意就是这样的：首先，他们都没有得到耶和华的直接授权和认可。他们的实际身份，只是耶和华等人的信徒自行组织起来的社团的首脑。包括罗马公教会，东正教会，英国等国的新教会，均是这种性质的社团。自己所在社团的管理和服务范围，目前且永远不会包括大明。然后，大明境内的耶和华等人的所有信徒，应当无条件接受大明皇帝和朝廷的任何管理。大明境内的所有教会教职人员，需要得到大明皇帝和朝廷的任命方可上岗。最后，他们承认，大明人有原罪属于宣传和理解上的失误。他们的原罪论本来就只适用于泰西人。以后所有教职人员都不得在大明境内使用原罪论。这份文件相当于承认了大明人没有原罪。大明皇帝同时得到了全大明范围内的教会完整管理权。大明皇帝得到了比英国国王更高的地位。英国国王是英国教内的首脑，大明皇帝是教会之上的统治者。最关键的是，各个教会的身份，直接从官方管理机构，降级刚才而非官方粉丝协会了。因为耶和华不可能出具授权书，所以他们只能是非官方机构。既然是非官方机构，那机构本身和成员属于哪个国家，就应该由哪个国家的朝廷管理。从此以后，大明境内的教会高层，大半都被大明人占据了。而且大明境内的教会宣传的教义，也开始迅速的脱离原有的主体。教会的教士和信徒似乎也越来越不虔诚了。大明境内的教会的组织模式，越来越接近于大明原有的佛教、道教的模式了。教堂也完全清除了全部的泰西烙印，直接照着大明的道观和园林来建设。而且直接建在山上，不准放在城市之中，也不准频繁的组织礼拜活动。这件事情在泰西间接引发了第二轮宗教改革。泰西各国王室，对大明皇帝的手段有样学样，想要完全脱离教会的控制。只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与大明不同。各个教会在大明的力量堪称羸弱，而在泰西各国却是普世的。原有教会的影响力相比大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泰西各国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然没有达到和大明同样级别。泰西各国的教会在世俗之中仍然有远超大明境内的影响力。何保禄知道这段历史，只不过就像是上课学到的历史，没有马上联系到生活中。经过曲若望的提醒，何保禄才一下子和自己的经历对应起来。曲若望看着何保禄的反应，就继续给了他一个最后的点题：“你显然是被在原有教会得罪的人给流放了。“来了大明之后，理论就完全不归罗马圣座管了。“但是，你作为泰西人，却未必有机会留在大明任职。“以后可能要在全世界到处跑了……”何保禄一下子变得忐忑起来：“首席主教阁下，我应该怎么做？”曲若望轻抚着胡须考虑了一会儿：“不必太多担心，我的兄弟。“你虽然很难留在大明本土，但是要去比较遥远的大明藩属国的话，难度并不算太大。“比如说殷洲的东夷国，当地主要人口仍然是泰西人。“最近这几年，大明正在向当地迁徙法语人口，而法语人口主要是天主教徒。“你在大明本土这几年，努力学习和适应大明教会的规矩。“如果能留在南洋乃至大明本土更好，如果不行的话就尝试申请去东夷国。”何保禄顿时就惊讶了：“什么，我可以去东夷国……去担任教职吗？圣座的神父们都去不了啊！”这些年来，东夷国在泰西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了。以泰西人为主的大明藩国，定期举行科举，发放大明科举头衔的藩国。如果说以前还有新教为主的缺憾的话，现在有了法语人口之后也正在迅速的消失了。没办法移民大明本土和纯明式藩国的泰西精英阶层，移民东夷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只是移民东夷国的难度仍然不小，只是相比移民大明本土和纯明式藩国低而已。曲若望笑着点头说：“罗马圣座的人当然去不了，他们又没有来大明教会接受培训。“让罗马圣座的人直接去东夷国，那以后东夷国的教会还归大明朝廷管吗？“当然，就算是接受的大明教会的培训，也未必真的能去的了。“关键是看你能不能真正的融入大明，首先要通过大明通识考试才行。“没有在大明本土，或者纯明式藩国生活过的泰西人，不可能通过那个考试的。”何保禄感觉自己隐约明白了。大明教会的任命是大明皇帝和朝廷完全掌控的，泰西教会的高层来到大明也得不到对应的身份地位，因为大明并不信任他们，所以他们也不会贸然过来。普通教士来了大明，也要接受完整的“明化”教育，才会被大明教会视为自己人。不过这种教育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的，因为大明做什么都要考试。如果考核通过了固然好说，那就真正的融入大明教会了，也不会再考虑回到泰西。但是一旦考核不通过，没办法融入大明教会，也已经完全脱离了泰西教会。就算是再次回到泰西，也要从最底层做起，而且还可能会被泰西教会当做间谍来防范。所以就算是很多教士心向大明，也不敢贸然的脱离原有教会组织，前来大明冒险。但是何保禄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只能调整心态，尝试融入大明教会了。何保禄非常严肃的对着曲若望拱手行礼：“多谢首席主教阁下的教诲，我会努力学习和适应大明教会。”何保禄向去曲若望道谢之后，这次见面也就基本结束了。何保禄在这里的教士的引领下，去了给自己安排的客房。心情复杂的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准备去整一套纯明式的服装。结果刚到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听到了一片议论纷纷，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何保禄很意外，远在城区十几公里外的山中“教堂”，会有什么让让人惊讶的事情呢？“我好想听说，是柔佛府的锦衣卫，一大群人去了天方教的院子。”“新的消息传出来了，知府大人要求他们全体迁往一个被称为绝对自由的地方。”“绝对自由？这是怎么回事啊？”“说是到了那边就能完全自由了，大明官府不再干涉他们的任何事情。”“完全不管了，那真的太可怕了。”“好像也有锦衣卫来问过咱们主教，咱们主教的意思是不去，天方教的人会去吗？”“他们没得选，必须去的。”“看来朝廷是彻底厌烦了天方教那些家伙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吗……”何保禄听得有点蒙，就找了个地方坐下，向身边的一个大明教士询问：“我的兄弟，绝对自由的地方不好吗？为什么大家会觉得可怕……”对面一个二十多岁的教士笑着说：“你想想看，绝对的自由，可不是对你自己的绝对自由。“对所有人都是绝对的自由。“极端原教旨主义者也自由……不过这其实还算是小事。“盗窃、抢劫、杀人，都完全没有人管了。“大家都绝对的自由了。“没有人去干涉你的所作所为，只要你能够做得到，那你就可以做一切事情。“不会有人出来抓捕和惩罚你。“关键是，这种所谓的绝对自由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么是荒漠戈壁，要么是荒山野岭，要么是瘴疠之地。“大明朝廷既然完全不管了，那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城市和基础设施。“水和食物都得自己想办法，电……和各种机器，都应该可以完全不用想了。“说白了，就是回到原始社会，然后才能绝对只有。“你愿意接受这种自由吗，我的兄弟？”何保禄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其实就是流放吧……”对面的教士轻轻点头：“差不多吧，所以咱们主教直接表示不去，表示服从官府的管理……“但咱们本来就是大明自己的教会，所以咱们有机会自己选择。“天方教似乎没得选了……”何保禄吃过饭之后，询问这个教士如何回到城里，自己需要去采买一些物品。答桉是不着急的话，就等着教会集中进城采购。着急的话，就去门口守着，看到又来山里的访客，就去蹭他们坐的马车回去。反正成本都不低，而且非常的不可控。这毕竟是山谷里面。集中采购每个月四次，下意识就在三天之后了。何保禄犹豫了之后，最终决定先不着急了，等着三天后的集中采购。接下来这几天，就开始全力阅读教堂内的各种大明经典，努力了解和学习大明教会的各种传统、知识和规则。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大明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