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忐忑地望了眼老人。
老人脸上那抹深沉令他感受到一股压力,像是来自时光尽头的无奈与叹息。
他不敢多言。
司空辰垂下眼帘,笑意温和,似是自言自语,“因缘会际,天命相合,那人从中作梗,遮蔽了他们两个的命势,才叫我耽搁至今。可如今幕布出现了裂缝,他们的命运终究清晰地浮现在了水面。龙也好,凤也罢,这趟金陵之行,我也该终结这场荒唐。天下局势与我何干,生民涂炭与我何干,我要的,自始至终只是那个人。”
哨兵早已离去。
这番话泄露天机,却只有春风聆听。
夜渐深。
穿玄色锦袍的男人,独立在金陵城郊山巅。
他背后是两座坟冢。
一座刻着“司独数之墓”,一座刻着“花柔柔与洛梨裳之墓”。
桃花凋零,梨树已生满绿叶。
天穹上明月隐去,静静嵌着几粒星辰,如同窥视般俯瞰大地。
夜风卷起男人的袍裾,他慢悠悠喝了口葫芦里的酒,目光始终落在遥远的山坳里。
他记得那里曾有一座茅庐。
是司空辰的住所,里面藏书无数,还有香茶和花树,几亩菜地侍弄得碧绿茂盛。
小时候他很喜欢去那里玩的,也常常在园子里学习功夫。
后来他以为他亲手杀了老师,于是干脆一把火烧了茅庐。
现在想来,他该去茅庐里面瞧瞧的。
萧廷琛眉眼凛冽,跃下山崖蕴着轻功朝茅庐方向掠去。
茅庐还剩下烧焦的残垣断壁,昔日侍弄整齐的菜园野草丛生,偶尔还有几只野猫睁着圆圆的幽绿色瞳眸飞快跑过去。
萧廷琛穿过残垣断壁,尽管心里知道大约看不出什么东西,但仍旧一点点打量这里。
一个人住过的宅子,其实可以反映他的内心。
他很想知道,司空辰究竟想干什么。
萧廷琛打量了一刻钟,那场火烧得彻底,他终究是没能看出什么。
男人自嘲一笑,正欲离去,余光却注意到一处墙根底下有些不寻常。
倒也不是藏尸藏宝之类的不寻常,而是那里的野草生长得格外旺盛,好像下面埋了什么有养分的东西似的。
萧廷琛走过去,随手拨开野草,地面土壤格外肥沃。
他拔出一把草嗅闻,草根带着天然的植物甘甜和泥土的腥气,没什么特别。
然而他仍旧觉得不对劲。
他丢掉野草,亲自去附近村落借了把铁锹过来,开始挖掘那块土地。
宿润墨不知何时出现的,双手笼在宽大的道袍袖子里,“半夜不见你回府,便猜到你去了那些坟冢前祭拜。登上山崖,却遥遥看见你在这边挖坑。萧廷琛,三更半夜你盗墓呢?”
“你以为我是你?”
萧廷琛扔掉铁锹。
他已经挖了半丈深。
他注视着黑土底下露出来的碎石头,莞尔一笑,“宿润墨,你见过汉白玉地砖的碎块,堆积在荒郊野外地底下的奇闻吗?”
“唔,”宿润墨仔细端详那些碎裂的白玉地砖,“难道你挖到了上古时期的宫殿?虽然砖块都是碎的,但瞧着成色不错,想来宫殿里会有很值钱的东西……”
萧廷琛跃上地面,看白痴般看他一眼,“这里是司空辰从前居住的茅庐,在他的茅庐底下挖出这些东西,你觉得会是意外?”
宿润墨挑了挑眉。
世上意外很多。
但发生在司空辰身上的事,绝不可能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