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这件事,缪昌期总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杨继盛弹劾严嵩遇害,天启皇帝称他为“忠臣”,可杨涟上疏参劾魏忠贤,反倒被斥为“哪里有忠爱之心?”,真不知这位皇上生就一副什么心肠?
今日庵内游人不多,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缪昌期问杨涟:“大洪、你还记得椒山先生临刑前赋的那首诗吗?”
杨涟脱口而出便道:“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yín罢,却见胡良机仰天长叹一声。
杨涟清楚胡良机这是在为自己那篇声讨司礼监的檄文夭折而抱撼不已,便劝道:“留得青山在,还会有机会的。近来我明白了一条,除君侧仅靠几篇奏疏,很难成功。我真想学那英宗时大将樊忠,用一把铁锤,生生将大明第一jiān阉王振脑壳击碎。要是我,就换一把剑,一剑砍下魏阉的头颅!”
“好,此乃真壮士也!”
缪昌期笑了,杨涟这番话真是十分对他的脾气。半开玩笑的说了句:“可惜了!依杨公的身板、嗓mén、脾气、秉xìng,倒真像个习武的!未能做成那樊忠大将军,当真是叫人遗憾。”
胡良机好像在想什么,闻言,开口道:“杨公、缪公,我们上疏就像告状,向父母告坏孩子的状,而父母偏偏又是昏庸偏心的,结果我们这些好孩子总是吃亏挨板子,看来大家该变一变斗争的方式了!”
“是啊,早就该变一变了。”缪昌期长叹一声。
四人都有些失落,一起走进了景贤堂,来到了杨继盛塑像前,先是朝杨公像焚香敬拜了一番,然后又抬眼细看了一下两旁的对联,上联是“不与炎黄同一辈”,下联是“独留清白永千年”。
杨涟触景生情,对缪魏胡三人说:“日后我若被魏忠贤害死,诸君可在我遗像前,也写上一副对联,上联是‘不与魏阉同一朝’,下联是‘要同先烈共三生!”
闻言,众人顿时沉默,俱是心痛不已,心痛之余,对杨涟更是暗生敬佩之意,皆道杨涟杨大洪果不愧为东林铁汉子!
出了景贤堂,穿过月亮mén进了西院,沿着走廊,来到了位于后huā园西边的“谏草亭”。
传说这个八角亭,便是杨椒山先生起草劾严嵩书稿之处。四个人登上亭子,看到石壁上有先生手书的联语:“铁肩担道义,棘手著文章”,字写得雄劲有力,那是先生就义那一年写得。此外,石壁上还刻有先生手书的遗嘱,四个人读毕遗嘱,不由得为先生舍生取义的壮怀而动容。
到这会,杨涟已是没有什么游兴,便对缪昌期说要回家收拾行李,京中他已经不想在呆,明日便走。缪昌期不便留他,好言安慰他几句,说皇上必是一时错念,大洪不必神伤,说不得过几日便有好事传来也未可知。当年大洪不是也有过归退之时嘛。
好事何时传来,天知道,地知道,我杨大洪可不知道。杨涟强打笑颜,点了点头,与魏大中他们作别便回了家。
次日,杨涟启程回籍,都察院的一帮御史准备到都mén送行,当中便有李应升。李应升的大哥却劝阻他道:“你还是不送得好!最近外面风声紧,咱家附近常有东厂番子转悠,必是来监视你的。眼下外面纷纷传言,说杨副宪的奏疏是你起草的,还有韩阁老为赵高两位大人求情的事儿,阉党也怀疑是你在背后策划,何苦再去惹事?”
李应升一听,不由瞪了大哥一眼,大声喝道:“忠臣被放逐,怎能不送?”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他大哥长嘘短叹,哀叹自家祸事要不远了。
杨涟要走,袁大海知道,魏忠贤也知道,魏忠贤的本意是既然杨涟已经被罢免,威胁不到自己,不如就让他回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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