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长那么大,被骂过猢狲、倔驴、懒骨头、黄毛怪、大狐狸生的小狐狸,却从没有人骂她草包,心道她这个嫡兄胆儿可真肥。
一回头,发现人更肥,小山似地盘踞在门口,生生叫屋里暗了许多。
这少年郎到了一定的年纪,吹了气似地抽条生发,不啻于一场博戏。
姜昙生与姜悔相差一年,年幼时颇为肖似,然而揭盅一瞧,一个抽成一株迎风伫立的青竹,另一个则吹成了一坨油光水滑的发面团。
钟荟觉着这个裹在层层锦绣里的嫡兄,被一左一右两名衣服鲜丽的美婢簇拥着,活像过年时插满花朵、彩树,撒了各色干果的酥山,想起**浓郁入口甜滑的油酥,竟然在这节骨眼上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姜悔听到“爬床婢”几个字,耳边轰地一声,后面的话都听不见了,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方才吃下去的糖蜜豆馅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哦?我是草包,阿兄想必是满腹经纶了,”钟荟轻轻一笑,也不见羞恼, “妹妹倒要讨教讨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阿兄是能吟诗作赋呢,还是能通涉经史?”
姜昙生从小猫嫌狗不待见,阿耶不管教,继母一味要星星不给月亮地溺爱,老太太倒是想管,拐杖还没挨上他身,这崽子就唉哟唉哟地鬼哭狼嚎,稍稍骂上几句吧,他不疼不痒,全当了过耳的微风,毕竟隔了辈,老太太怕管得狠了嫡长孙与自己生分,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的确是既不能吟诗作赋又不能通涉经史,甚至连自己的大名都时常写错。但是那又怎么样?他阿耶当年大字不识,还不是做了官儿?
反正阿娘说了,他是姜家嫡长子,宫里的姑姑受宠,五皇子又得天子的青眼,无论如何都会照拂他,将来一个清贵的前程是没跑的,读书识字舞文弄墨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酬酢周旋时能行几句旧令吟几首歪诗应景便罢了。且夫子也夸赞他天资卓绝,若是肯放些心思必然事半功倍。
钟荟今日见了嫡兄,方知她的后母当真是好手段。
原配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长女被远远送到表亲家,这么多年不过年节时派个仆人去问一问,也不知长成什么样。
次女扔进锦绣堆里,固然是锦衣玉食供着,近旁服侍的奴婢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便是不晓事的孩童,养成了一副菟丝花般懦弱卑怯的性子。
对付承嗣的嫡长子的手段就更一目了然了,只捧杀二字,任你是千里骐骥、干将莫邪,也都变作驽马、凡铁,更何况姜明月看着这嫡兄也不像什么异质良材,若继续放任他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异日难保不闯出祸端来。
足见曾氏只知蝇营狗苟,在名利里陷得太深,器局着实狭小了些——也不看看姜家是什么光景,眼下固然是烈火烹油,但能守着姜婕妤一座宝矿挖一辈子么?不想着敦促一干子女读书上进,笃爱和睦,他日齐心协力地光耀门楣,却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倒转腾挪,争那仨瓜俩枣,实在是因小失大目光短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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