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情伤的常山长公主判若两人, 平日除了贪花好色些没什么别的毛病, 谁知道一朝情场失意, 能折腾出万般花样来。一时要钟荟解了发髻让她摸,一时要她唱子夜四时歌哄她入睡,一时又不睡了,要她换上不成体统的纱衣跳胡旋舞, 但凡钟荟流露出半点不耐之色,她立时就能给你开闸放眼泪, 收放自如, 活似另一端连着洛水。
司徒姮的肝肠有没有寸断钟荟不知道,可她鞍前马后老妈子似地伺候了半日, 腿已经快断了, 只好在心里把钟蔚那不积口德害她连坐的罪魁祸首骂了百八十遍。
好容易一勺羹一箸菜一边哼着西洲曲哄司徒姮用完晚膳,又给她读了两篇主旨可疑格调暧昧叫人十分怀疑出自她本人手笔的《玉山赋》和《子都赋》,司徒姮这才突然良心发现道:“你陪伴我大半日, 一定也乏了,早些去安置吧。”
钟荟如蒙大赦, 生怕她翻悔, 赶紧逃回自己屋子,吩咐阿杏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钻进被窝里长舒了一口气。
白日里叫司徒姮一哭吓得不轻, 哄她且来不及,哪有空细想,此时静静躺着, 便觉得有些不对,钟蔚这人最是惫懒怕麻烦,若是看谁不顺眼,当面挖苦一番就算完了,这次为了让长公主丢丑竟然大费周章将人家苏小公子从扶风弄到家学来,这得费多少心力、笔墨和唇舌?
再一琢磨,他回茅茨堂之后便没个好脸色,按说才将自己嫌恶之人数落一番,以他一贯的性子该是志得意满神清气爽才对,钟荟越想越觉可疑,不过夜幕低垂,这会儿没法去找她阿兄探底,又确实累得心力交瘁,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钟蔚这一夜却是心烦意乱难以入眠,无端就想起常山长公主,那声“驸马”如同附骨之疽,甩也甩不掉。
于是钟蔚做了件事后回想起来完全琢磨不透的傻事——他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重新穿上夹袍,裹上狐裘,套上厚厚的足衣,穿上风雪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入夜时雪反倒停了,大约是心火旺,他倒没觉得怎么冷,在廊庑下徘徊了会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回房取了琉璃风灯,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往哪儿去,钟蔚任由思绪随风飘着,心不在焉地提灯慢慢沿着小径走着,他从未在冬夜里出过房门,望着四周清晖映雪的景象觉得有几分静趣,倒是起了游兴,也不急着回去了,遇上岔路便凭着心情随意一拐,不知不觉穿过了花园。
这时,方才勾着他一路往前走的月亮仿佛存心戏弄他一般,突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刹那之间起风了。
寒风入襟,钟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免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腰酸腿疼手脚冰冷,立马决定回屋去,他转过身去,打算沿着来时的小径折返,过了两三个路口便晕头转向想不起来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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