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朝她笑了笑:“啊!原来这就是上贡的仙纹绫呀!我原先在京城时听过,一直无缘得见。”
齐地的丝织很出名,自古有齐纨鲁素之谓,这仙绫纹她非但见过,还拿来裁过幔帐——卫府的库房里还堆着几十匹。
不过房氏穿上身却是僭越,此种绫缎一匹须耗费数月之工,历来是作贡品的,不是她区区一个郡守家眷可以享用的。
这种事儿做了也就做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这戚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叫钟荟这么一点,房氏脸面上便不太好看了。
换了一般妇人大约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了,房氏的尴尬却是一闪而过,转眼间便又恢复如常,张罗着叫下人摆膳:“瞧我,尽顾着说话,叫卫夫人空着肚子听我唠叨这些鸡毛蒜皮。”
“是啊,偏你嘴碎!”冯氏揶揄道。
房氏的大儿媳看起来有些木讷,偶尔凑上来附和两句,都字斟句酌,透着股审慎,可又不似寻常婆媳之间的拘谨,倒像是有所提防,钟荟微微纳罕,在心里暗暗记下,打算回去告诉阿晏。
不一会儿十几名下人将食案和肴馔端到水榭中。
“咱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叫卫夫人见笑了,”每上来一道菜肴,房氏便向钟荟介绍,“这是鲊鱼,模样有些怪,不过很爽脆,加了姜酢,夫人尝尝看。”
钟荟手执牙箸依言夹起一片状如凝血的东西放入口中:“果真很清爽,正宜佐粥。”
青州依山凭海,不乏海陆之珍,陈家这宴席也舍得下本,钟荟略一算,这席才吃了一半,大约已经值一两万钱了,更别提那些金盏银盘和琉璃瓷器,便是放在御宴上也尽够了,这陈氏还真是富得流油。
钟荟近来精打细算,尤其是见过城外流民惨状,衣食上略微铺张些便觉良心有亏,如此良机哪能亏待自己,敞开肚皮将那些珍馐佳肴吃了个够,悄悄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这才搁下牙箸,紧蹙着双眉,凄凄切切地叹了口气。
刺史夫人怏怏不乐怎么成?房氏赶紧殷勤道:“卫夫人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云麓乡公主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刺史夫人差点吃得盘干碗净了,这要是合口味岂不是得把盘子都嚼吧嚼吧吞下去?
钟荟好容易酝酿出的悲戚差点叫她这一笑破了功,赶紧提一口气凝神屏息,然后百转千回地将这口气叹出来,幽幽地道:“陈夫人府上的肴馔精细可口之至,我……”说到此处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只是我一想起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便食不甘味,难以下咽了……”
此话一出,满座贵妇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平日呆在深宅大院中,出门冶游都有仆役随从清道,虽也曾瞥见过那些衣衫褴褛形容恐怖的流民,可毕竟是旁人的苦难,若是正好碰见,说一句天可怜见,施舍一些米粮便是仁至义尽了,要说切肤之痛是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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