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的这么多,一旦带着这么多的秘密退出去,当真还会有命在?
想到这里,他再次沉默下去。
赵立也沉默,他早已经远离官场,官场上的风云变幻,非他所能解,只能在陪着一坐。
李霖歪着身子瘫在椅子上,外头雪光刺目,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藏住了眼里的泪光。
最后眯起眼睛也藏不住了,他取下头上戴着的兔儿帽,扣在脸上,只露出下半张脸,在皂色帽沿下,他的两片嘴唇也没有颜色。
“黑立,”他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我知道自己坏事做绝,死也不冤,可我怕啊,我怕死,我也不甘心,考出来多不容易,结果考上了,又要遭排挤,我那时候才知道岳麓书院的陆鸿先生为何不让弟子入仕,思来想去,只有投奔张家,想着站稳脚跟,就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没想到权利富贵就像是深渊,一脚踏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
想要不被人再踩下去,就得什么事都做,否则他凭什么做这个位子。
这一点忘我的剖白,让赵立动容,暗叹一声。
他们两个是穷地方读出来的,整个十里八乡,都只出了他们这两个读书人。
就连赶考的银子,都是宗族一百文两百文的凑上去的。
他在官场上一路溃败,而李霖激流勇进,如今坐在一起,却还都是从前的穷小子,只能蒙着脸哭。
因为这一点动容,赵立暂时遗忘了李霖人神共愤的做派,欠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要我做什么,就说。”
李霖自始至终都盖着帽子,只有嘴角往下撇,赵立拍他,他的嘴角也还是撇下去:“好哥哥,我知道你记性好,默书一遍就过,现在我有一些话要告诉你,你千万要记住,要是我有不测,你就去找晋王,晋王是个好人,会护着你的。”
赵立看着他,左右为难。
他真的不想再掺和官场上的事,尤其还涉及到储君之争。
可李霖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他又不得不帮。
算了,就帮这么一回吧。
“你说。”
“璋德二十二年,”李霖慢慢道,“卤湿杂恶,轻不及斤,而价至四十七钱,盗入夏国青白盐,以斤半当一斤,纯而不杂,卖钱二十,盗卖数百万斤,共得钱二十万两,交付燕王府长史。”
“青白盐?”赵立蹭地站起来,“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自夏国称帝后,裴太后便下诏书削夺赐姓官爵,停止互市,夏帝也断绝了使节往来,送来嫚书,辱骂裴太后牝鸡司晨,国之不幸,自此交恶。
两国也曾多次爆发战争,近些年夏国因停止互市,国库不充盈,才停战。
他们竟然还送银子去夏国。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李霖盖着眼睛,声音已经平静下来,“那时候燕王出阁封王,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有许多事情是见不得光的——譬如训练死士去杀晋王。”
赵立恨恨地坐下,猛地一拍桌子:“都他娘的疯了!”
“别激动,把我说的好好记住,璋德二十九年起,淮南盐甚善,自通、泰、楚运至真州,自真州运至江、浙、荆湖,沿途**累计侵盗七百八十万斤,一斤卖钱三十,共得二十三万两,入燕王府。”
赵立冷笑一声:“难怪**臭名昭著,原来是你们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身上扣。”
李霖也笑了一声:“你记住了?”
“嗯。”
“那我就接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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