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可惜,张旭樘没想到宋绘月凭借着细微的动静,就揣摩出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银霄从脚店离开,一是为了查探他的行动,二是去请后援。
更狠的是,宋绘月为了逼迫李俊实话实说,竟然将自己也置于险地,直到逼出李俊的实话,才让银霄放开手脚。
太狠了,太机敏了。
不过是出来吃个宵夜的功夫,她的脑子恐怕已经转了好几个弯。
宋绘月先带着李俊去找祖大夫。
祖大夫看了这等重伤,面不改色,屠宰牛羊似的摆弄李俊,点桐油灯、摆剔刀、放火盆、开药箱、冲洗伤口、撒药粉、缠细布带子。
李俊痛成了一条活龙,在祖大夫手下翻江倒海,最后是银霄把尖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他才安静成一块墓碑。
人虽然不动了,心却还在嗓子眼翻滚,始终不能放回腔子里,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从里面蹦出来,身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紧咬牙关,等待祖大夫收手。
祖大夫收手之后,他是透透彻彻的出了口气,虚弱地往床上一歪,感觉自己这回真的是死里逃生。
不仅仅是从张旭樘手里逃生,也是从宋绘月手里逃生。
祖大夫收拾完出去了,他也带着满身的血和汗回到了宋家。
这次一回宋家,他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谭然给他开门,他龇着牙花子给了谭然一个硕大的笑容,不再认为谭然是个傻大个。
进了门,家里大大小小都已经睡下,他也不再觉得这一家人无趣,连夜市都不去。
现在他想这个时候不睡觉,就不是正经人。
小杂房里有些冷,瓶子里还是插着那几只蚱蜢,他越发觉得可爱,何止可爱,简直可亲,于是他弯腰,单手扶住瓷瓶,对着瓷瓶子吧唧一大口。
这个家太好了!
他本来是个空心的人,却没想到在宋家这两个月,让宋家的大事小情给填成了实心,走的时候不觉得,劫后余生回来,高兴的几乎有了魂不附体的模样。
宋绘月看了看银霄,皱眉道:“他是不是疯透了?”
“没有,”李俊赶紧站起来,寻了条小板凳坐下,定了定心神,“说正事。”
宋绘月也坐下,随手拿起一把篾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李俊对着宋绘月一翘嘴,是个失败者的微笑:“我也知道,说张相爷造反,不管是谁,哪怕是今上,都不会信,所以这封带有张相爷私印和官印的书信就显得尤为重要。”
他想搬着凳子坐近一点,一时忘记自己左手重伤,匆忙一动,又痛的出了满头的冷汗,包扎伤口的白色细布上也渗出点点血迹。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我这些年,就在琢磨这封信,琢磨的多了,有时候在梦里都能梦到,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这东西应该是在张家。”
二十年前,张家还不曾如此势大,裴太后这座大山一直牢牢压在他们头顶,张家也不是如今这样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陈王想在张家藏点东西,易如反掌。
“按理说,张家出了张旭樘这个怪种,百无禁忌,应该也想过这东西是藏在他们家里,可是奇怪,他一直没找到,所以我又有些拿不准书信到底在不在张家。”
说完,他抬头去看宋绘月。
宋绘月若有所思地拨弄篾片,眉眼越发黑沉沉的:“你倒是敢想。”
李俊皱着眉头一笑:“我爹都敢去篡狗皇帝的位,我有什么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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