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霄道谢,走回屋中,将冻肉倒在自家碗里,又给送了出去。
小姑娘还没走,对着银霄含羞带怯的说了几句,说话声音太低,只有银霄能听见。
银霄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因为听她说话只是出于自己作为人的一种约束,听完便罢。
李俊抓了一把瓜子,低声道:“今天拉硬弓,新来的大部分都拉六力弓,我拉七力弓,银霄拉的九力弓。”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他拉九力弓不是因为他只能拉的动九力弓,而是因为当时最难的就是九力。”
门外的小姑娘磨磨蹭蹭,没完没了,于是他那话又接了下去:“也有六力弓都拉不开的,欧阳指挥使让银霄教,结果银霄冷着张脸往那里一站,那些家伙就跟见了鬼似的,纷纷把弓拉开了。”
然而银霄的冷脸并没有冷走小姑娘如火的热情,门开着,风往里面涌,李俊打了个大喷嚏,宋绘月也紧跟着清了清嗓子。
银霄“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小姑娘的话戛然而止,被关在了门外。
李俊和宋绘月张着嘴,全都预备着要笑,可还未等他们笑出来,那门又响了。
银霄扭头打开门,这回门外站的不是小姑娘了,而是管饭堂的铛头。
饭堂的饭菜内容空洞虚无,铛头自己却胖的很实在,下巴和脖子连成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露出个热情洋溢的笑容来,结果把下巴上的肉堆出来好几层。
他并不空手而来,先是送出来六个夹肉烧饼——里面的肉这一次不虚了,很实在,随后加了小心的问:“有位姓李的小娘子可住这里?”
宋绘月扭头看向李俊:“你是个女的?”
李俊迷糊着往自己裤裆看了一眼:“我是女的?”
门外的铛头连忙赔笑道:“我姓胡,不知道小娘子记不记得?”
宋绘月恍然大悟——她第一次去榷场时,曾经说过自己姓李。
她立刻点头:“记得,请进来坐。”
银霄让开路,胡铛头挤了进来,银霄给他搬来一条小板凳,他摇摇晃晃坐了下去,肚子上的肉开始在地上四面八方的流淌。
“你找我有事?”宋绘月疑惑。
“是,”胡铛头拿帕子擦了擦汗,显然来之前已经打探清楚消息,对额外的两人并不避讳,“是小当家,明天晚上想请你吃顿饭,还在老地方,小娘子不要怕,小当家为的是生意上的事情。”
宋绘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还要在榷场来往,并不打算得罪胡金玉。
第二天晚上,胡金玉在榷场中准备了一桌饭菜,等待宋绘月到来。
胡家在河北西路相当有威名,这一次请宋绘月前来,为的是一桩大买卖,他以自己那双慧眼凝视了宋绘月许久,认为这个小娘子能担当大任。
他站在旷野中往外看,就见宋绘月穿的十分臃肿,从头到脚的包裹着,背着一张弓前来。
他知道宋绘月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个当兵的跟在后面护卫,只是此人永远藏在黑暗中,若非来接宋绘月时现身过,他们谁都不知道草丛里还藏着这么个人。
这样的对手,堪称可怕,还好不曾起过冲突。
他出门将宋绘月迎进来,引着她进了榷场后的隐蔽之所,里面大点蜡烛,灯火通明,还坐着个小老头。
老头子满面春风,起身吹向了宋绘月,和蔼地请她解下背上弹弓,擦一擦脸,又让胡金玉坐到自己身边,好边吃边说。
宋绘月解下弹弓,放到自己手边,脱去身上厚重的灰鼠毛披风,接过下人手中的热帕子擦干净手,将帕子照旧递给仆人,仍旧是满面黄沙的坐下。
她的真面目,已经让定州的沙尘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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