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乱七八糟的躺满了张家的人,张旭樘忽然上前一步,蹲下身去,把趴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已经让箭扎成了破布,面容尚能辨认,不是老卫。
张旭樘继续翻找,拽着一只血手,弯腰侧头查看,这人的脑袋已经让箭扎了个乱七八糟,整张脸变成了马蜂窝,小卫心里发怵,忍不住别过头去,然而张旭樘面不改色,丢开这只血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前面的这人情形稍好,头脸完整,身上一片狼藉,张旭樘认得这是一个死士。
张旭樘忽然感觉晋王的手钻进了身体里,此时正抓着他的心,用力一攥。
心疼啊。
死士来之不易,早已经损失大半,他自己训练的还都是半大的孩子,不足以派上
大用,死一个死士,就是剐走他一块肉。
他继续翻找,尸体都穿着一色的皂色短褐,不容易分辨,他只能一个一个的翻过来,最终找到了老卫。
老卫仰着脸,胸膛和脖颈上插满了利箭,脑袋歪着,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瞪得极大,满是震惊和不甘。
他死不瞑目,死的时候,还保持着对张旭樘的忠诚。
张旭樘盯着他,本就哆嗦的手抖的越发厉害,两只眼睛疯狂的抽痛,疼的让他视线模糊,一颗心被人重重攥了一把,攥的他跪下一条腿去,捂住了心口。
他浑身发颤,心想这就是晋王留给他的痛击。
晋王办事滴水不漏,连血迹都会打扫干净的人,却把这些尸体堂而皇之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这一击。
借由这些尸体,晋王警告他,削弱他,把他的力量化为乌有。
晋王做到了,因为老卫比张夫人还重要,小卫可以有无数个,老卫却只有一个。
他僵硬缓慢地站起身来,扶住小卫的手,声音嘶哑:「回去。」
护卫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回到张家,他不记得是什么时辰,不吃不喝地往书房里一坐,他的脑子开始疯狂转动。
一盘棋,他这边的棋子只剩下张贵妃、燕王、被他镇压的张派官员,首要的,就是不让张派官员知道他的人手屈指可数。
得先让小卫去把太行陉的尸体烧化,不留任何痕迹。
死掉一个无足轻重的张夫人,对张贵妃来说是件好事,今上本就怜悯张家,复宠张贵妃,张夫人一死,今上又将重赏张贵妃。
前朝和后宫不能勾连,但是这两者之间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张贵妃的脚跟站的稳,今上还需要燕王压制晋王,燕王在前朝,就同样站的稳。
趁着这种「稳」,张家需要休养生息。
求和无用,必须得另辟蹊径,他绞尽脑汁,要让张家缓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燕王府上一位幕僚奉燕王之命前来,给张旭樘送一个消息。
「晋王今日早朝后进了宫,告知今上,刺杀他的人是京东西路在京都外的驻军,有腰牌和刺字为证。」
张旭樘双手紧紧握拳,右手狠狠砸向桌面,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眼睛里放出凶狠的光。
今上不在乎是谁刺杀晋王,他只在乎会不会有人刺杀自己。
驻军擅动,犯了今上大忌。
他不该借这三十名驻军。
当时又怕晋王真的在马车上,白白放过岂不是可惜,又想到就算晋王不在马车上,老卫和死士总能截杀成功,晋王一死,晋王身边的人抓了把柄也没用。
宋绘月的出现让他乱了方寸,以至于计划出了纰漏。
他细长的眼睛变成了黑洞,死死盯住幕僚:「让燕王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