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身体抱恙,自有太医诊治。”
沐清风视线落在秦筱远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才沉着如墨的眸子道:“本王近日公务繁重,实在分身乏术,若需要为父皇侍疾,秦副统领还是尽快知会皇兄才是。”
秦筱远脸色也很难看,压低了声音,“九王爷,你可知到了荣安殿前而不入,会有什么后果?”
沐清风眼含讥笑,“他真的以为,本王在乎太子之位吗?”
言未尽,人已动。
沐清风抱着慕容诺大步而去。
荣安殿内。
秦筱远推门入殿,砰的一声,一个茶杯砸在了他的脚边,碎片混着湿润的茶叶粘在他的靴子尖上,他却看都没有看一眼,垂着头行礼。
“皇上息怒。”
整座大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老皇帝的怒气和威压弥漫着,让空气都随之凝固,逼仄。
“好,好,朕的好儿子,真是孝顺呐!”
“皇上,九王爷只是一时气话。”秦筱远依旧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老皇帝冷哼一声,“去把那个贱婢的认罪书张榜公告,朕要让全靖国的百姓都知道,是慕容家出的叛徒企图谋害朕的儿媳和皇孙!”
“皇上,此举只会让丞相大人和王妃……”
“怎么?你觉得朕应该顾忌他们?还是……朕应该怕他们?”
“微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秦筱远直接跪了下来,膝盖压在茶杯的碎片上,他却像是毫无感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又问道:“你从慕容诺那边,可打探到了什么?”
秦筱远垂眸,默了一瞬,才回答。
“臣无能,……”
从城内张榜公告九王妃中毒案、连环杀人案、梁远道贪污受贿案三案的审查和判决结果,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城中百姓讨论至今热议不减,却只有中毒案。
慕容家的下人要毒杀皇嗣,这本该是诛九族的大罪,可皇上宅心仁厚,只杖毙了下毒之人,慕容一族均未受到任何处罚。
但也有人猜测,由此之后,在朝中,慕容一族及九王爷一派的势力将再难以与七王爷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太子之选,应该很快便要有结果了。
亦有人猜测,慕容一族树大招风,此举敲山震虎,是皇上在为未来的太子铺路,至于慕容一族若再不急流勇退,只怕会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无论外界何种猜测,议论了什么,却好像怎么也惊扰不到沉静了多日的九王府。
慕容诺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很多天了,这期间她只外出过三次。
一次,焚了江清的尸体,将她的骨灰撒进向东而行的冽葭河里。
那一日她对沐清风说,江清会化为河流,一直追逐光明而去。
但她也说,其实江清始终没有参透一点,这世间并不黑暗,人的思想才是,有光的地方也必然会投下阴影,无论在何处。
第二次,她把阿巧的尸体用镶嵌翡翠和宝石的棺材装着,送上了慕容家族的坟山上,挑了个风景最好的位置葬了。
“只要你坐起来,就能看到山在眼前,水在脚下,春夏是绿色,秋天是黄色,冬天是白色,这个位置是不是很好啊?”
那一日,她没有哭,始终是笑着的。
慕容承倒是狠狠哭了一顿,他在阿巧的墓碑前忏悔,要是那一日知道马车里运的是阿巧,他肯定拼个头破血流也会把人抢回来的。
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知道阿巧还惦记着他没还的银子,慕容承一大把一大把得烧纸叠的金元宝,一边烧一边反复念叨着让阿巧在下面想吃吃想花花,看谁不爽就用金元宝砸它。
第三次,慕容诺去了大理寺
为小琵琶宁儿伸冤。
她拿着数月前秦筱远派家奴送来王府的木盒,状告秦筱远曾在宁儿死那一日曾进入过梁远道的私宅,不能排除他曾经帮助凶手杀人的可能。
证据就是那个装琴弦的木盒。
两个木盒虽然尺寸不同,但表面的雕刻纹路一模一样,无论如何抵赖不得。
这案子被大理寺受理,一路提告到了老皇帝面前,最终虽然证据不足,但老皇帝还是判罚秦筱远撤去禁卫军副统领一职,继续担任他的翰林院太傅。
办了这三件事后,慕容诺便连院门也不肯迈出去一步了,每日傍晚都在院子里煮一顿火锅,有时候是小喜陪着她吃。
有时候是左卿卿和慕容承来陪着她吃。
但更多的时候是沐清风,他白天在大理寺忙公务,审查沐铎抓回来的俘虏,可一点进展也没有,到了酉时就走人,谁都拦不住。
回来后,他不厌其烦,陪着慕容诺准备火锅的食材,永远是那几样,他听消息说过,都是阿巧爱吃的。
吃了半个多月,慕容诺却越来越瘦,脱了衣服,胸口的骨头都凸出来了。
再过几日便到腊月,天气越来越冷了,屋里加了炭炉,烘得很暖和。但沐清风还是怕慕容诺着凉,答应她一起看月亮,条件是必须裹上狐裘。
等慕容诺裹得严严实实,他才抱着小姑娘坐到窗前。
院子里的树叶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枯枝横七竖八得向夜幕伸长而去,月牙挂在枝丫尖尖上,细细的,弯弯的,就像笑起来的人眼睛。
慕容诺看了一会儿,偷偷学着月牙的形状弯起眼睛,挤眉弄眼到眉心抽筋,把自己给逗笑了。
沐清风捏了捏她根本捏不起半点肉的脸颊,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