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季妧本人的态度,他从管家那差不多也摸清楚了,但并不认为有什么。
季妧怨他、怪他,乃至恨他,都是应该的,这并不会妨碍他尽自己的义务。只希望有一天,她能原谅自己,再慢慢接受自己。
汉昌侯心思百转,正要开口,季妧抢在了他前头。
“你是谁?”
明知故问的话,季妧说出来了,而且很认真的在等答复。
“本侯……”汉昌侯顿了顿,“我,我是你爹。”
季妧呵了一声:“我爹叫季连柏,你贵姓?”
汉昌侯自然知道她话中之意。
“我是你的生父,这一点,你从咱们的面容上应该也能看的出来。”
季妧伸出一根手指冲他摇了摇。
“这世上的事,眼见不一定就为实。若眼见为实,为何看着我长大、我从小叫爹的人,不是我爹?”
“可我确是……”
“就算你是我亲爹好了。”季妧似笑非笑道,“那么请问这位亲爹——
你知道一个笨手笨脚的大男人该如何给孩子把屎把尿,帮体弱的妻子分担艰辛?
你有否在孩子深夜闹觉时,偷偷起来,将小木床都快晃散架,就为了在惊动妻子之前将孩子哄入睡?
你可曾在春天到来时,试着用初春的柳条给孩子编各种各样的玩具,然后扛着她满山头跑,逗得她咯咯笑吗?
孩子长大后——对,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在外面受了欺负,给我撑腰的是你吗?我被流言蜚语所伤,一遍遍告诉我、我是他最宝贝的女儿,那个人是你吗?”
她的语气很寻常,神情也很平静,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
不沾尘俗的汉昌侯,已经多年不曾这般狼狈无措过了。
季妧却没有停,双目直视着他。
“如果你觉得以上太难,那咱们来个简单的——我想吃糖葫芦时,专门去镇上买一串回来,怕家里人发现,把糖葫芦从签子上捋下来,然后包在油纸里,藏在胸口处,偷偷将我带去小溪边,一颗颗看着我吃下的——是你吗?”
这句话似乎给了汉昌侯机会。
“你喜欢吃糖葫芦?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你要多少都有。”
季妧抱臂摇头:“有一个词叫时过境迁。我早已过了喜欢糖葫芦的年纪,你这句话,说迟了。
——你的出现,太晚了。
汉昌侯白皙的面容,变得有些灰败。
嘴唇翕动了许久,再开口,语声十分艰涩。
“我确实未曾尽到为人父该负的责任,但这一切并非我所愿,怪只怪造化弄人……我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你,唯有用余生来弥补……”
一句尽力弥补,就想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做梦呢。
“我刚才说的很难懂吗?侯爷,你晚了整整十八年,需要你的人早都不在了。”
汉昌侯以为她说的是卫氏。
“此事我正想跟你商量,如果你同意,我立即派人给卫氏牵坟,就葬进咱们尉家祖坟……”
“以什么名义?”季妧截断他的话,“妾吗?”
一声妾,让汉昌侯为之哑声。
他和卫氏……名不正言不顺,卫氏后面还嫁了人,进尉家祖坟都要费些力周旋,以正室之礼安葬怕是很难。
但如果达成了,季妧会不会开心一些。
“我可以一试……”
“你可打住吧!”
季妧冷笑连连。
“我娘堂堂礼部尚书嫡女,凭什么给你做妾?当初若不是你拐她私奔,她现在也是高门主母,嫁人生子,顺遂一生,谁稀罕葬进你家祖坟?我娘不稀罕,我也不稀罕,你去隔壁问问——”
季妧指着院墙,声音冷,脸色更冷。
“你去问问我外祖他们,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将女儿尸骨再交到你这个人贩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