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怕适时停下,没有再往下说。
但即便他不说,季妧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惨绝人寰的折磨,却要清醒着承受,最可怕的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变成一个废人,这对关山而言该是怎样毁天灭地的打击。
有种摧心剖肝般的痛苦,痛的她喘不过气来。
季妧从不曾如此痛恨过什么人。
金申?不。
寇长卿?也不。
这两个充其量只是刽子手,季妧真正痛恨的是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金申只是小人,寇长卿只是阴毒,殷氏却是天理不容。
她是一个母亲啊!
她可以偏心,可以不喜欢某个孩子,甚至可以把孩子送走一辈子再不相见。
为何非要狠毒至此?!
关山年幼时,她已经杀过一次,那次能逃出生天,并非她及时醒悟,是泰叔的绸缪庇护,是关山自己福大命大。
只可惜时间没能冲刷掉她的心障,多年后重逢,心障反而成了魔障。
她竭尽所能的利用这个儿子为自己卖命,却连个善终都不肯给。还要将他送入人间炼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季妧无法想象,若老道没有将关山送到大丰村,若她没有遇到关山、没有和关山产生交集,关山会如何?
四肢爬行,到处流浪,任人欺辱嘲笑,而后饿死、冻死,亦或者伤口溃烂恶化、被病痛活活折磨至死。
死在荒郊野外,无人收尸,野狗分食……
何不干脆一刀杀了关山!
戾气直涌到嗓子眼,季妧平生头一次升起了杀人的冲动。
紧咬着压根,怎么也克制不了,气极恨极之下,一把推开关山。
“你是傻的吗?你把人家当家人,人家把你当什么?!明知道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儿子,明知道她几次三番想杀你,你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打了那么些年的仗,又在辽东独霸了那些年,就不能培养几个心腹?你的命究竟是你自己的还是他们的?!”
关山但凡肯在暗地里发展些自己的势力,都不会成后来那样。
至少他卧床养伤时,有两个自己人在身边,金申和寇长卿也不会轻易得手。
季妧知道,她这是迁怒了。
最该恨的是加害人,而不是被害人——不管关山如何,都不是那些人害他的理由。
可关键,道理是讲给人听的,那些人会跟你将道理吗?
罪魁祸首不在跟前,她憋的难受,只能冲关山使性子。
使完,又心疼起来。
关山他做错了什么呢?他错就错在不该对亲情和人性抱有一丝希望。可哪有人生来就是断情绝爱的?
关山性子冷,兼寡言少语,常给人一种淡漠之感,但季妧清楚他是怎样忠厚赤诚的一个人。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并不意味着他在任何领域都能所向披靡,与那些以亲人之名行吸血之实的毒蛇打交道,他无法游刃有余,毕竟那时还有亲情滤镜在。
现在……现在应该没了,但是打碎滤镜的待价太大了。
季妧重新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关山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背,默然无语。
等抽噎声渐渐小下去,才道:“今后,我的命只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季妧原打算这样说的,眼睛一转,又改了主意。
“这可是你说的。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不许拿命不当命,更不许替别人卖命。”
关山焉能不知她话意所指。
“放心,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