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烙着汉昌侯府徽记的马车来到东城门。
守门士兵象征性问了几句也便放行了。
出了城,马车又往东行了二十里地才停。
这里四野旷寂,早有另一辆灰蒙蒙的马车在等着了。
季妧和乔装改扮过的贞吉利一前一后从汉昌侯府的马车上下来,而后去了稍远些的地方。
“车夫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会一路护送你去到辽东……”季妧顿了顿,“帮我照顾好他,好歹也算是你的妹夫。”
贞吉利掩去眼底复杂,嬉笑如初:“你还肯认我这个哥?”
“落地为兄妹,何必骨肉亲。”季妧把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知道贞吉利的意思。
贞吉利曾经对她的那些好,是因为把她当做了贞吉巧,换言之,她不过是个替身,沾了已逝之人的光。
贞吉利怕她介怀,但她并不介怀。
功利些说,不管这份牵绊是因何而起,至少她从中获利了。
感性些说,旁人对你一分好就该心怀感恩,何必追根溯本、吹毛求疵呢。
贞吉利重重吁了口气,像是放下了某个包袱。
他拍了拍季妧的肩,慎重承诺道:“只要你哥活着,一定把妹夫给你好好带回来!”
季妧弯眼一笑:“我等你们凯旋。”
两人并肩往回走。
“还有两个人也要你多费点心,或许是三个……”
该交代的交代好,临上马车之际,贞吉利忽然展臂抱了下季妧,借这个姿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贵妃……闺中……情郎……”
季妧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毫无徽记装饰、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马车消失在视野,这才回身上了汉昌侯府的马车。
汉昌侯已经坐立难安有一阵子了。
之前他就怀疑那小子是季妧招赘的夫君,刚刚那一个拥抱落在他眼里,算是彻底坐实了。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不是说叫关山?怎么又变成了贞吉利……
但这并不妨碍他棒打鸳鸯的决心。
酝酿了再酝酿,终于在回城半途开了口。
“妧儿,你和他……断了吧。”
季妧正挑起车帘看沿途风景,闻言转头看他,也不说话。
汉昌侯就有些心虚了。
季妧好不容易肯让他帮一次忙,本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可这事关系到女儿家的一生……
他横了横心,道:“你跟着他实是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他还杀了人……”
季妧心知他误会了,并不解释,只反问他:“你觉得聂士荣不该死?”
“畜生一个,死有余辜!”汉昌侯义愤填膺说到一半,“那也不能随意杀人,毕竟这里面又没他什么事,他也不是苦主……应该交给律法。”
季妧没有提贞吉巧,只淡淡道:“当律法不能还百姓以公道,私刑是必然的产物。”
汉昌侯想想这件事最后的处置,无言以对。
可即便他认同贞吉利的所作所为,也无法认同他做妧儿的夫婿。
在他看来,妧儿值得更好的。
不,是最好的才行。
还待劝说,季妧抱臂靠着车厢闭上了眼,拒绝交谈的意思很明显。
汉昌侯看着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张了张嘴,满腹的话化为一声叹息。
马车进城之后,季妧才睁开眼。
“韦家可曾找你麻烦?”
汉昌侯忍下心中涌动的喜悦,忙道:“我与聂士荣既不是同辈之人,素日无交集也无仇怨,而且是我亲自报的官,除了前些日子要配合京兆府衙门缉凶,并没有什么麻烦。”
其实麻烦还是有的。
聂战霆痛失亲子,又不能光明正大缉拿凶手,便如同疯狗一般,见人就咬,汉昌侯理所当然排在头一位——是他报的官不假,可出现的凶杀现场的第一人也是他,可不就被聂战霆给盯上了?
若说真怀疑凶手是他,也不尽然,只不过丧子之痛亟需发泄罢了。
好在万德帝已不愿再理会此事,一同吃了挂落的郑国公更是不愿在这种关头得罪勋贵,便给聂战霆下了通牒,让他切勿再生事端。
聂战霆再是不甘也不能不听,所以今日汉昌侯出城并未遇上什么阻碍。
季妧犹豫了片刻,说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