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松从里间换好衣服出来,正好听到这句。
“就那点东西,再咋说我也是她大伯,总不能眼看着她饿死,不然咋对得起二弟?妧丫头不来知会,自有她不能知会的道理。”
就像明知道上梁是大事,他这个大伯也不能露面帮忙一样,季妧也得顾虑季家其他人。
杨氏不说话了,去灶房端剩饭。
其他人都吃过了,因而就没去堂屋,直接端到了他们住的东厢。
季连松饿了一天,狼吞虎咽的扒拉着。
早上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带了俩冷馒头,中午借了点开水凑合着填填肚子,根本不顶饿。
季明方看着他皲裂渗血的双手,再想想成天在家不是吃就是躺的三叔,还有季家的荣耀、那个高高在上吸着全家血的四叔。
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直到掐进皮肉里。
他不觉得疼,只是恨。
恨爷奶的偏心,恨父母的逆来顺受,恨自己的无能,更恨……
“爹。”他突然开口,“能不能不去扛木头了?全家都歇在家,爷奶就让你去……你一年到头地里忙活不完,也就赶冬天能歇两天,干什么非要去遭这份罪?”
季连松知道儿子这是心疼自己,心里暖和,人也乐呵。
“我做惯了,一闲下来浑身难受。再说,你四叔春后要考试,中了秀才用钱的地方更多,我能干就……”
季明方蓦地站起身冲他吼道:“你是他哥,不是他的奴才!你就算掏心掏肺把命都给他,他也不会念你半分好!你做牛做马赚的血汗钱,人家说不定还嫌脏,你知不知道!”
儿子的突然发作让季连松愣在当场,杨氏更是吓得直接去关门,回过身脸色都白了。
“明方,你小点声,万一让你奶听见……”
季明方冷笑:“这是我家,我连说话都不能大声吗?爹、娘,你们告诉我,可不可笑?”
季连松以为儿子又听了什么闲话,饭也顾不上吃了,就问:“是不是你奶又骂你了?你奶的嘴就那样,你当听不见也就好了,别往心里去……”
“晚了。”季明方摇了摇头。
季连松一愣:“什么晚了?”
“这些年,我奶说的每一句,都刻在了这里,还有这里……”季明方指了指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瘸子、废物、没出息的东西……每一句,我想忘都忘不掉,梦里都是她指着我骂的样子。”
杨氏闻言落下泪来,使劲拍打了他两下:“你这孩子……你心咋就恁窄,什么话都往心里放,不是为难自己吗?”
季明方扯了扯嘴角:“我心窄,我为难自己,所以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季连松没想到儿子竟然藏着这么重的心事,他一时自责又懊悔。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明方,下回你奶再说这种话,我一定拦着……”
“你拦得住吗爹?”
季连松哑口无言,半晌坚定了神色道:“你信爹一回。”
季明方看着他,突然道:“那咱们分家吧。”
“啥?”
“你说啥?”
季连松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杨氏是怀疑儿子发烧了。
“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烧糊涂。娘,你刚不也说妧丫头分出季家后日子过起来了吗?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分出去?分出去,咱们辛苦赚的钱自己存着,我也想办法找些事情做,总比现在没完没了的干活,却都是给别人忙活的强。”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渴望新生一般,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爹,娘,你们不总说为我好吗?真为了我好,咱们就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