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顿时变得很陡,坐在牛背上的我没有防备,从上往下止不住地滑。我怕掉进烂泥水田里,于是往旁边一滚,跌在牛前方的田埂上。
不等我爬起来,牛的前脚便站了起来,要继续往前走。而我就躺在牛的正前方。
牛的脚已经抬起来作势要往我的胸口踩踏。那牛长有两米多,重达一千多斤。要是它一脚踏在我的身上,我的肋骨肯定要断掉好几根,当场被活活踩死。
其实外公养牛很有一套,经过外公调教的牛非常通人性,不用鞭子抽就能乖乖干活,不用人监督就能只吃野草不吃秧苗稻谷,大喊一声“哇”就会让它立即纹丝不动。这些本领自然都是跟姥爹学来的。
我双手抓住了踏过来的牛蹄,大喊:“哇——哇——哇——”
可是那头牛还是往下踩,没有停止的意思。我这才想起,外公之前养的牛由于年龄太老无法干活,在上个月被外公换成了这头牛。它还没有调教好,完全听不懂我的指令。
那一瞬间我想我完了,不死也会被踏成重伤。
在牛蹄已经接触我的衣服,即将踏上我的肋骨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非常凄厉的一声“阿巴——”
那声音让我打了一个寒战,从头到脚凉了个遍!
那头牛居然也是猛地一颤,好像突然被狠狠扎了一针。它急忙收起蹄子,转身顺着田埂一路狂奔!跑到四五米开外的时候,牛的一只前脚踩在田埂边沿的松土上,田埂立即垮塌下去。牛身失去平衡,像水桶一般滚到了下方的烂泥水田里。它在烂泥里打了一个滚,继续朝前狂奔,将烂泥团甩得比树还高。那阵势何止是扎一针,简直是在它的臀部刺了一刀!
我见牛跑了,急忙回去告诉外公,和外公一起去将发狂的牛寻回来。
外公找了好几个帮手一起找,找遍了附近的山林水塘都没有找到牛。等到第二天,离画眉村有二十多里远的地方有人发现了那条牛,寻到画眉村来将牛还给外公。
那突如其来的一声恫吓,居然让水牛狂奔了二十多里的路程。
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外公听了,外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你姥爹早就算到你会在那里出事,所以没把你哑巴外公赶走,好让他救你一次。”
那条牛在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不怎么吃草,也没什么力气干活。外公将牛的眼角用红布蒙上,牛才渐渐好起来。
一次外公带我到后园给小米的瓦罐上面加土。我问外公:“姥爹把小米留在这里,是不是也像哑巴外公一样有什么作用?”
外公说:“要是我能猜到你姥爹的心思,我就比你姥爹还厉害啦。我还没学到你姥爹十分之一的本事。”
我又问:“姥爹那些本事是从姥爹的爸爸那里学来的吗?”我知道外公从姥爹那里学了一些本事,想当然地以为姥爹的本事也是从他的爸爸那里学来的。
外公说:“不是。你姥爹原来是读圣贤书的秀才,十二岁就是秀才了,当时少见。孔圣人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读书人不要谈论鬼怪。所以你姥爹开始是完全不接触这些东西的。”
“那他为什么后来又学了呢?”我问道。
“唔……很多原因。”外公说道。
姥爹的父亲是清朝的粮官,颇有权势。起初,粮官大人希望他的两个儿子都好好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像他一样登上仕途,出官入相。所幸他的两个儿子小时候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大儿子十四岁考上秀才,后乡试考上举人;小儿子更胜一筹,十二岁就考上秀才。姥爹比他哥哥小了八岁,但考上秀才之后,他的名气比哥哥却大了许多。
粮官自然沾沾自喜,极爱这两个有出息的儿子。
那时候考上举人意味着有资格做官了,但姥爹的哥哥显然不满足于此,他考上举人之后第二年便入京参加更加重要的考试——会试。
谁料姥爹的哥哥进京之后得了重感冒,头晕目眩,体力不支。匆匆考完之后,他自认为这次考试败北,无缘金榜,于是在没有放榜之前就往家里赶。
家里人不知道这些事情,认为姥爹的哥哥必定中榜,光耀门楣。
那时候交通不发达,进京赶考非常折腾,路上非常艰辛,姥爹的哥哥重病在身,回来的路上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中途歇息了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省城那边有报喜的官员来到了画眉村,说是姥爹的哥哥中了二甲进士。二甲进士是什么意思呢?古代进士分为三甲,一甲只有三个,就是熟知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只有七个,跟一甲加起来刚好十人;剩余的就是三甲,有两百多个。
粮官听了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家里人也人人自喜,以为荣耀。
可是两天之后,噩耗传来。
姥爹的哥哥在回家途中病情一日比一日重,赶到汉口的时候竟然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