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皇帝会放出这么一个雷来。在这儿的所有人都知道,钱币改革是势在必行,要是连货币制度都是一团乱麻,何谈经济发展、何谈赋税改制?可货币改革不是拍拍脑袋就能行的,这总得依时依事行事。
杨廷和有时也很无奈,他要是能早生一百年,他一定力阻宝钞的滥发,规范铜钱的铸造。可如今,宝钞早就因为滥发,贬值太狠,被百姓所厌弃。而铜钱市场也是颇为混乱,市面流通的铜钱,一部分是大明自己铸造的,可另一部分却是唐宋旧钱,甚至还有唐宋私铸钱在流通。【1】这谁听了不觉得离谱。
乱成这个样子,已经不是朝廷一声令下就能禁止了的。民间通过自行摸索,选择了白银为币长。于寻常百姓而言,黄金太贵太少,宝钞太多太滥,白米太贱易腐,只有银子是较为适应流通需求的。可大明的银矿很少,本地不产银又偏偏要用银,这就导致银荒问题困扰了几代人。别说是民间,哪届户部尚书不是一上任就开始哭穷,不是没银子办事,就是没银子发饷。
终于到了这一代,朝廷通过海外贸易,从境外吸纳了大量白银,眼瞅着银荒问题终于要解决了。反正朝廷已经掌握了一条新航线和大量的税银,大家都想有个台阶下就行了,至于下了台阶后的其他麻烦,可以再慢慢解决。可是皇上不愿意,他要把所有风险扼杀在摇篮中,要通过发行银钞,将货币管控权捏在自己手里。
杨廷和其实能够理解皇上的意图,天/朝连粮食都不愿受制于人,何况是“驭富之权”。但无论如何,一上来就发纸币,真的实在是太冒险了。大家以前都没银子,如今好不容易来了银子,朝廷又要让人家把银子换成纸来用,这闹不好是要引起罢市哗变的!
大家都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可不论如何圣上就是不松口。到后来陷入焦灼之际,他只说了一句话:“王与马,共天下。前车覆,后车戒。”
“王与马,共天下”说的是东晋之时,世家琅琊王氏与皇室司马家族势均力敌、共掌天下权的事。门阀膨胀,大权在握,皇家反倒处于弱势。朱厚照以此言比今况,显然是有些夸大了。当下的世家豪绅,最多只能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折腾一下,岂敢威胁中央。不过,皇爷以为,还是要未雨绸缪。这群人在无银时尚敢去通倭抢银,如今有银在手,要再无管束,岂非是要翻天?”
这话一说,旁人犹可,谢迁已是面色灰败,伏地请罪。朱厚照摆摆手:“过去的事,朕不计较,可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坑掉两次。好了,你们也回去想想,议一个章程来吧。”
四人面面相觑,只得退了出来。回到内阁后,大家都看向杨廷和:“元辅,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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