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柳氏满腹委屈,但见丈夫如此怒意也不敢在哭泣,帕子用力压着眼角道:“可老爷如何不想想,今日应了她的要求,若她来日贪得无厌再做威胁咱们岂不是束手无策了!诗韵还孩子们捏在她的手里啊!”
姚三爷深知妻子已经在连翻大输之下方寸大乱,哪还有理智与精明可言,阖眸靠着车壁用力一叹,沉然道:“这个小女子,当真不可小觑。这一番算计,孤松成了正二品大员,御史台右都御史言官之首,以后哪里还需要靠的着姚家!朝臣哪个不要卖他几分脸面,而她成了孤松唯一的嫡女!身份何等贵重。”
“她借咱们的手为琰哥儿铺路,挡住姜家郎君的算计,叫他顺利来年的殿试,来日琰哥儿记着的都是她的好。来日若是顺利回去,便是嫡长子,甚至有可能是世子,这样的靠山、这样的家世,足以让求娶的人户踏破门槛。”
“如她所说,她要求下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于姚家也都有好处,她便是让姚家无法拒绝,也无法来日打压!而她今日得了这些好处去,哪里还会让家宅之内的阴暗算计漏出去半分,岂不是叫她自己白算计一场!”
慕孤松是姚家的女婿,只有拉拢的份儿。楚云蕊是慕孤松的嫡妻,他也是楚家名正言顺的女婿,他对楚家有愧,将来自会多多提携楚家的郎君。
而慕琰华,丈夫说的对,姚家帮他挡灾,可铺路的人是慕繁漪,“恩”一字总是慕繁漪先于姚家的。
姚柳氏颓败的靠在水仙莹莹的软垫上,“一步走岔,步步输。”
姚三爷厉眼一眯,“你们两个哪里是她的对手。从去年邵家的被打落下去就是她计划的开始,亏你们两个自以为能把她送上死路。”
姚柳氏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帕子上的春意百花舒的绣纹拧成了一片残花破叶,冷冽尖刻道:“今日我奈何不得她,未必我永远奈何不得她!”
车帘外正午的光细碎的刺在姚三爷的眸子里,沉怒道:“这样的想法你给我按死了,她若真死了,她身后的人可不管她是如何死的、被谁害的,一怒之下所有把柄全都丢出去,颜面丢尽,折损殆尽的将只会是姚家!”
姚柳氏眼泪失控,惊叫声将行路的小妇人吓了个激灵,“如此境地,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保住诗韵的性命又有何用!她那么心高气傲,岂不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姚三爷抿了抿唇,阴沉道:“慕繁漪不能动,慕文渝却未必不能!涟漪的仇总要报的!”
姚柳氏泣泣愤然哀道:“春眠一棋死了,还能有什么用!”
官场沉浮积累起的睿智使姚三爷保持着旁观者的清晰,“春眠是慕繁漪交出来的,自也又办法让慕文渝得知动静防备于你。昨日一场闹破,咱们没有了掣肘慕家的把柄,你本是胜券在握的去,却是灰头土脸的回,事态紧逼,才是真的叫我们走到了死胡同。”
“如今慕繁漪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我们要怎么对付慕文渝,她还会管么!晋元伯夫人的算计叫她看破,还会给她机会先发制人么!她与涟漪一向要好,便是为了这个,她也会在背后出力,让慕文渝死无葬身之地!”
末了,渺渺一叹道,“每一步都在那小女子的算计里,倒也算她本事了。”
怕夜长梦多的不只是繁漪。
姚家更急。
出息的外孙、得力的门生,如何能因为一个小小女子而断送了前程。
两家摆上台面的“和气生财”,顺利拍定所有事项。
右都御史在先帝忌辰的礼上犯了个不大不小的忌讳,被皇帝贬去了北平为按察使,右都御史之位空置。
吏部拟了折子推举了几个人上去,又有姚家息息相关的朝臣推波助澜,皇帝参详数日之后顺利选定了稳重而低调的慕孤松。
七月二十八。
是当年楚氏入府的日子。
慕孤松带着儿女们回到宛平老家,开了宗祠,将楚氏、那个出生便离世的孩子、繁漪一同划到了独立的一房。
自此,在慕家,在世人的眼里,楚氏为慕孤松名正言顺的正室嫡妻。
族人或艳羡或嫉妒,窃窃私语着一个庶女竟然高飞成了正室嫡出,成了堂堂正二品大员的嫡女。
前世里在她死去当下还在议论穿戴的堂姐们忽然热切了起来,仿佛那个牌位上的人,与她们何其亲近。
推进着一步步走到今日,繁漪在一场外泄的轻泣之后,早已经把所有情绪消磨平静。
今日,在生母的入祠祭礼上,她不必假装温婉,以最淡漠的姿态看着一切的发生,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