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苏九卿淡淡笑了笑,那笑意像是浸了水的太阳,毛毛的,总有探不轻的意味在其后,“有啊,现在满京城都晓得她上过我的床,还怀过我的孩子。”
苏伯爷被他的态度气的不轻,指着苏九卿半天没说出话来。
仿佛是盯着被风吹得摇曳不定的烛火,伯夫人的眼皮一阵乱跳:“什么、什么意思?怎么又说起她来?是不是母亲拿捏着流言还是不肯退婚?她又想要求什么了?”
太阳穴突突的刺痛着,烦乱与怒意像是一只毫不留情的手,揪住了最脆弱的神经不住的拉扯磋磨,苏伯爷的面色难看至极:“她倒是肯的很!偏姜家的人闹上门来,你那好娘家在外头散布流言栽赃污蔑侯府女眷的把柄,姜家要她们去外头把流言解释清楚,不然便要告官,你母亲!你那好母亲竟在前厅寻死觅活,把主意打到了卿儿身上!卿儿若不肯娶了姜家姑娘,她便要死在咱们府里!”
妻子的柔善和愚孝,把这好好的太平日子搅得一团污糟!
窗外无遮无拦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纱映的满屋亮堂,伯夫人却敢坠入风卷残云的阴翳里,几乎站不住:“她怎么能这样!”她下意识的转首去看儿子,“卿儿……”
苏九卿冷笑:“好啊,答应,为什么不答应。”
苏伯爷眉心微微一动,锐利的眸子盯着儿子,有一瞬开始怀疑这桩事是不是儿子与他们串通的。
若真是如此,今日姜家来闹这一出分明就是为了逼上官家人来迫他们答应。
谁知儿子下一句却道:“她不死,我死!你们就绑着我的尸体去和姜家女成亲,好成全你们所有人!”
伯夫人惊了一声:“卿儿!”
苏伯爷看着儿子直直回视而来的眸光,却见那阴翳的深处是破罐破摔的堕落与怨毒,毫无商量的余地,便不得不信儿子与那姜家女并没有牵扯。
却也不免惊心,若是劝不得儿子同意,求不到姜家点头嫁女,这件事要闹到什么程度。
“你不肯,人家也未必肯!看看你如今什么名声!”
苏九卿澹澹一嗤,眼神落在屋檐青墨色砖瓦反射起的光点,映在眼底却有一瞬流星的皎洁掠过,指尖慢慢点着扶手:“我的名声?你们谁在意过我的名声?一个怕妻子为难,一个怕娘家不能荣耀,由着上官家、由着那毒妇搅扰我的人生,你们谁真的在意我这个儿子的前程?”
苏伯爷被儿子一顶,委实语塞。
抹了把脸,那是极为不儒雅的动作,可见是气的狠了。
在屋内来回踱着的步子渐渐急躁:“现在不光如此,她上官家还收买了家里的奴婢,就是你身边的那个含知,说外头的消息是咱们散播的!”
陈旧的金玉古器缓缓散发着积年的郁郁之气,仿佛是血腥气,淡淡的,闻着闻着,隐隐觉得喉间有一丝丝的腥甜。
伯夫人踉跄了一下,掌心支撑在绣着瑞兽踏莲的织锦桌布上,只觉那柔软的丝线仿佛刀片尖锐扎着她的皮肉。
以前硬塞上官氏过来,有了高枝儿便迫不及待来退婚,自己落了把柄出去,还要利用苏家,利用她儿子的婚事来成全她们的名声!
退了婚,卿儿若转头娶了姜家女,慕氏的名声是挽回了,可外头指不定要怎么议论儿子与姜家女早有首尾,她们反倒成了被逼退婚的受害者、成全者!
娘家的得寸进尺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气怒咬牙:“母亲到底想干什么啊!”
苏伯爷用力一甩宽袍大袖,呼啸了一声沉怒:“干什么?她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你就是做不到,现在好了,咱们一大家子都毁在她手里了!”
伯夫人慌乱道:“那、那可现在怎么办啊老爷!”
苏伯爷冷凝道:“怎么办?求也要求着姜家女进过来!她上官家要毁我管不着,若是拖累了娘娘和二殿下,你!”余光瞥了眼儿子,咬牙道,“你便好自为之吧!”
这便是要以休妻来斩断上官家的纠缠了。
凤尾簪上坠下的祖母绿与金珠串起的璎珞在颊侧一颤,朱玉相碰,有细碎的催响在沉闷的空气里落下磨心肝的袅袅余音,伯夫人不意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可她晓得,苏家对娘家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她惊在当场:“老爷……”
苏九卿晓得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慢条斯理抚了抚衣袖上团福纹,起身便要走:“你们谁爱娶就娶,没兴趣奉陪。”
儿子决绝的态度叫伯爷头痛不已,眉心被自己掐出暗红的痕迹,只得道:“你不顾自己,不顾父母,你那些妹妹呢!她们做错了什么,又何曾同旁人一样看轻你半分。再闹下去,你叫她们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