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刘氏忽然站了起来,慢慢迈出步子,站在姚意浓的面前,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然后一如从前她受了委屈时,做长嫂的就那样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安抚。
然而姚意浓耳中听到的几乎是气音的一句话,将她心底的阴翳瞬间冲散,探底徒留了无法挣扎的惊惧。
“想说什么呢?还想害谁?你让你哥哥遭受的白眼还没有还给你,还想给我的孩子招惹什么魔鬼来害他们?沉塘么,不会那么便宜你的……听说过人彘么?不死的人彘!”
人彘!
挖眼削耳饮哑药!
长嫂的话很明白,她不会让她死的,却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姚意浓咬牙一字一字地迸出来,那双美丽的眸子像是风中颤抖的火光,不断突瞪的瞳孔泄露了她的惊惧:“你以为我还会怕么!你们要我死,我也不会管你们是死是活……”
姚刘氏在婆母身边跪下了,满面对小姑子恨铁不成钢的气怒与不舍:“浓姐儿不过是闺阁女子,即便为了情情爱爱所困,却断然不会胡言给家里带来麻烦的,还请老太爷明鉴。我们所谓妇道人家,却也晓得那郑家原就不安分,一心要与太子爷争储位,把主意打到姚家身上也不是没可能啊!”
看似求情,却是以长嫂的身份将她勾引有妇之夫的事结结实实的坐实了!
姚闻氏满身狼狈地跪在地上,哪里还见得大家妇的尊荣模样,眼底除了祈求便只是泪了:“祖父,请您看在孙媳娘家的份上,不要怪罪于她,她也不想不体面的被人指指点点,背后之人如何只是为了算计她一个小小女郎啊!婚事也不是她自己选的呀……”
云氏冷冷一嗤:“是啊,给你这小贱人选上镇国将军府的婚事,还是老太爷的错了。”
姚闻氏一只手还死死抓住姚意浓的手腕,眉心在短短半日里静生出深刻的纹路,以警告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你告诉老太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意浓僵硬地侧首,睇着姚闻氏渐渐被岁月与烦忧侵蚀后面孔上生出的细纹,还有兄长因为她而被剥夺一生荣光后被丈夫、公公、太公痛责埋怨之后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灰败与无力,像是黏腻的难以撇开的蛛网,灰扑扑的遮蔽了所有光亮,如影随形、紧紧覆盖。
来不及去想若是选择同归于尽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和结局,或许是痛快的、痛快的死去,可父母的来日在这个府邸恐怕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因为她,再也抬不起头来。
再一次,所有的不甘被母亲眼底的祈求和长嫂给予的生不如死的威胁压在了湖底,难以喘息。
泪又落了下来。
那轻泣生哀婉悲戚,似一缕青烟艰难的漂浮于空中,只消轻轻一口气便要消散。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泪有多么的绝望,而此刻,她的悲戚也无异于拿钝刀子生生斩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痛苦。
“我没有胡说,就是郑明仪要、要杀我。”喉间仿佛可卡主了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撕裂的痛,“清光县主说过,当初郑明仪还曾派人刺杀过松玉,他来动姚家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咬住了,只要她咬住了,祖父和曾祖一定会觉得是郑家为了四皇子在算计!
他们会挡住郑家对她的一切戕害和报复,哪怕是为了姚家的脸面!
只要她能活着,就还有机会!
她总要让慕繁漪死在她的手里!
沈松玉是定国公世子的嫡长子,也是大房的外孙。
大夫人听到外孙的名字惊了一跳,刷的站了起来:“郑家怎么敢!怎么敢刺杀松玉!”
老太爷眉心一皱,眼底的深沉微微一荡,拇指慢慢磨砂着扶手,似乎在盘桓着什么,好半晌才慢慢道:“老大家的稍安勿躁。松玉也不小了,也该经历些算计了。否则来日如何支撑起沈氏一族?放心吧,定国公和世子爷会护好他的,华阳殿下也不会不管他的。”
二夫人端了被茶到大夫人手里,好言安抚了几句:“郑家如此嚣张,自有爷儿们去对付,咱们姚家又岂是好欺负的!我瞧着殿下这会子这么帮着那慕繁漪,便是在给郑家和元郡王警告呢!”
如此乍暖还寒的夜,大夫人惊了一身冷汗后一盏热茶捧在手中,这才慢慢有了一丝镇定:“是,松玉可不是只会读书的寻常郎君,是我多虑了,有殿下在自然不会有是的。”
老太爷这样的人物在朝中也曾呼风唤雨,却对华阳长公主的威势谋算有绝对的新人,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姚四郎,低沉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