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意浓的父亲在叔伯那一辈里是官职最高的,又是嫡房嫡出,一向得宠,多年的诗书浸淫,又让她的骨子里多了清傲。
她向来自持身份,将骄傲与脸面看的极重,不肯轻易与人说笑亲近,便是当初倾心于琰华也不曾主动半分,因为她笃定自己的出身、美貌和才华足以让他、让大多数的郎君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如今,所有人的态度都冷漠到了冰点,无视她、鄙夷她、责怪她!
她痛苦伤心到了极处,用力擦去决堤的委屈,却是越擦越多,将她袖口小朵小朵的水仙点染开一点一滴的深色,在清淡的月色里仿佛灰败到即将凋落的花。
她极了遏制喉间溢出的哭泣,凝成了悲戚的凝噎,冲着姚勤予的背影喊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们都这样对我!”
任何神色都不足以姚柳氏表达她的鄙夷与愤怒,可她甚至不屑于去打姚意浓。
她猛然回身,隔着两根抱柱的距离,幔帐面孔落在月华投落的阴影里,只眼神冷漠如深冬霜雪般倾覆在姚意浓的身上:“你哥哥做错了什么要承受你得罪慕繁漪的后果!你明知道连公爹、祖父母、姑母都算计不过她,你还去招惹她!你又何曾把这个家里的人放在心上半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喊委屈!”
“哪怕你们真的曾经感情深厚,可他成亲了!娶了别人就要为别人的一生负责,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负起的责任!而不是自私的只管自己的感受!你有权利爱一个人,可你没有权利让别人去承担你任性的结果!你以为是慕繁漪抢了你的,可她却救过你和他的命!”
姚意浓狠狠一震,无法容忍别人去批判她的感情,更容不得家里人竟然为了慕繁漪说话,明明受伤害的人是她啊!
可她没有发现,在爱而不得里,在骄傲的一日复一日的对“李蔚翎配不上她”的否定里,她已经走火入魔,她想得到的不是已经姜琰华的爱,只是因为不甘心嫁给一个平庸之人、不甘心输给才华美貌样样不如自己的繁漪、而已。
那双一惯清傲的双眸里闪烁着尖锐的针芒,扬起骄傲的下颚,厉声道:“是姑母和祖母先得罪了她,害了哥哥的人也是她!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害我走到今日地步!你们不去找她,为什么一个个非要来盯着我,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姚闻氏心力交瘁的心头一惊,狠狠垂在姚意浓肩头的拳终是含了太多的恨铁不成钢:“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这样和嫂嫂说话的!”
“母亲抬举了,我可当不起她一声嫂子。”姚刘氏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下来,不屑再跟她争辩:“我曾经以为你只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可现在才发现,你不仅自私,还无比恶毒!你没错,错的是我们,就不该把你当人!白宠着你那么多年,竟宠出了个白眼狼来!姜琰华不娶你才是正确的选择,你不配!”
最后两个字仿若被嫌弃的瓜子皮,轻巧而讥讽的自她唇间吐出:“下贱!”
姚意浓被这两个字击溃,一下下划在她的眼底,激动地甩动双臂:“你闭嘴!我叫你闭嘴!我没错!我没错!错的人是她、是她!”
游廊外的一湖闪着银色波光的湖泊,反射出一波又一波如刀尖锐的光芒割在眼底,姚刘氏冷笑着看着姚意浓,心底无比的畅快,会崩溃就对了!
而她笃定,姚意浓不会自尽,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她还在不甘心,还在执念。
这样很好!
凭什么被她拖累的人要在未来的人生里不断的痛苦,而她却可以远离这里过清静日子!
姚勤予彻底失望,闭了闭眼,只觉多和她说一个字都觉得脏,揽过妻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闻氏站在原地看着姚意浓失控尖叫的样子,怎么也无法将她和从前乖巧骄傲的女儿联系起来。
庭院里的花映着冬末的冷白晴光开的正盛。
一对野鸳鸯悠然自得的悠游在院子里的小桥流水之上,时不时的交颈相互疏离着莹亮丰满的羽,十分恩爱的样子。岸边柳芽新新,娇怯怯的躲在枝头,只待一阵暖融的风吹来便要绽开纤柔的身姿。
就在这样明媚的好日子里,姚家的大门前毫无征兆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挂起了白灯笼。
早起上衙的同僚行过门口,惊讶却又不怎么惊讶的问了一句:“何人不幸?”
门口的管家便惋惜道:“三房的浓姑娘青春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