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的鼓敲响一声又一声,催促着街上行人快快回去。
巡防营的官差提着灯笼脚步齐整的在四通八达的街上巡查着,小小的烛火被雪白的纸包围着,在乍暖还寒的春日湿冷的夜风里轻轻地跳跃,忽忽闪闪,照得人眼睛发涩。
仿佛这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夜。
然而在角落里,有魑魅魍魉的影子在寂静而阴暗的街角穿梭,最后以一抹血色将趋近圆满的月染出一抹猩红。
天上的灰云很快就散去,月华倾倒,被雨水浸染的街道反射起青墨色的光,将那张惨白的面孔映得死气沉沉的铁青。
那双眼睛惊恐而绝望的瞪着,眼底还残留着方才细雨绵绵的景象,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徒劳。
而死亡的痛苦让他死死攥住了掌心的东西。
指缝间露出的描金比划,仿佛是一个“元”字。
第二日繁漪跟着琰华起了个大早,今日好戏要开唱,怎么的也得去现场听着才更有意思啊!
两人一同用了早点。
太夫人拨过来的厨房妈妈银耳羹炖得十分清甜绵软,入口即化,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起的那么早了,习惯了吃的晚些,这会子也不觉得饿,稍许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琰华瞧她被那药丸子折腾的一日瘦过一日,小脸蛋上的肉都快要捏不出来了,耐着性子哄着骗着才用完了一小盏。
碗里见了底,琰华摸摸她的脸颊道:“真乖,叫春苗去外头给你买个糖人回来,做奖赏。”
繁漪拿清茶漱了口,冲淡了黏黏的口感,绢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眼前忽然有了她坐在一旁看着他哄孩子吃饭的画面,似乎还挺温馨的。
轻笑地哼了他一声:“真把我当成孩子了不成!不过你这样一说,倒还真是有点想吃了。我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街上的糖人了。”
或者说,她都快忘记单纯的甜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春苗如今虽伺候在正屋,到底年纪小了,一天天就巴巴望着高墙外,听着吩咐,撒腿就跑了。
晴风望了望天:“……”忽然觉的我才是院子唯一稳重的丫头!
琰华抚了抚她小小软软的颊,蓦然生出感愧来:“只怪我不好,不能让你活的肆意自在。”
她活过来,便是要报仇的。
可她与她的仇人实力悬殊。
大火、毒蛇、毒药、刺杀。
所有的算计,步步惊心、也步步为营,她都把自己的性命都赌在其中,稍有不慎仇报不成还要再次成为孤魂野鬼。
在那个让她看不到希望的家里所走的每一步、每一日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都不敢回想。
太孤独,太冷了。
支撑她活下去、一步步趟过泥泞的,除了心底的恨,便是对他的那一点点执念。
尽管也曾茫然绝望,也曾徘徊怀疑,可终究还是让她等到了他走向她、站在她身边的一日。
那么,刀山火海也好,寒冰地狱也罢,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繁漪一笑如春华生露,映着朝阳霞红莹然瑰丽:“有你陪着我就好。”
他情意沉沉:“是,会永远在一起。”
两人携着手,看着府中一步一景慢慢走着,去给侯爷和太夫人请安。
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远远见着小夫妻两,忙朝里头通传:“世子和郡君来了。”
太夫人抬头一瞧,笑色便先扬了起来,忙朝着外头挥了挥手:“走慢点儿,仔细脚下。”
繁漪微笑颔首,发髻上簪着一直梅花簪自,花蕊处吐出的一撮银线流苏长长坠下,在春日清晨微红淡金的晨曦下,轻轻摇曳出一抹莹莹光芒。
那光不刺眼,不厚重,像是山风带来的一缕薄薄的云雾,朦胧而温柔。
刚上了台阶儿繁漪便发现一直禁足着的姜沁昀也在,安安静静的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看见她和琰华进门,姜沁昀的瞳孔微微一震,目光如同被风扑的烛火,凌乱摇曳,旋即安稳如常。
垂了垂眼帘,轻轻福了福身,轻细的嗓音一如往日温顺:“大哥,大嫂。”
繁漪看了她一眼,隐约有迫人的意味凝落于她的面孔,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淡淡抬了抬手,便扶着琰华的手越过了她。
没有沁微那般尖锐的针锋,但疏离的姿态也并不遮掩。
众人也没觉得繁漪这样的姿态有什么不对,人家都算计的头上了,谁也不是白莲花,能什么都原谅,这样平静无波的姿态已经算是给了各自最大的体面了。
何况人家如今身后撑腰的贵人多了去,姿态自然要高一些!
上前给太夫人和侯爷请了安。
看她精神不错,长辈们都很高兴。
今日爷儿和郎君们都在,堂屋里有说有笑的很热闹。
侯爷的肤色原是康健的古铜色,在京中这两年没了风沙烈烈,渐渐养回成了小麦的颜色,笑着朝琰华扬了扬面孔:“快扶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