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云海行了礼,只厉声斥道:“住口!时延新丧,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在家里妥善处置丧事,跑来搅扰楚大人办案!不知轻重,还哪有一点为官为父的样子!”
云海一把揪住郑清巍的衣领,狠狠拽起来:“还是少师大人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啊!”
可郑清巍的胸膛还被他踩着,脊骨躬起的弧度便带着断裂的痛感,额角迅速沁出冷汗,慢慢洇进了发鬓间,没说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缠斗:“殿下已经当众打了微臣,还想如何……”
郑清巍痛苦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云海。
他阖眸而扬眉,轻快道:“郑少师啊郑少师,你说你这么多学问装进肚子里,有什么用,到头来竟生出个不会说人话的畜生来。不如您老来评评理,辱骂郡君,这一顿打该是不该呢?”
众人无语:“……”你还骂了人家满门女眷是娼妇呢!
不过没人敢说出口。
他是皇子可以肆无忌惮骂臣子生出个畜生,臣民难不成骂皇帝出个畜生?
那皇帝是什么?
又不是不要脑袋了!
郑弘辜如何不知这位爷有帝后几乎赎罪一般的纵容,在京中简直就是另一个慎亲王啊!
偏他混迹市井,对百姓一向友好,回归皇室后给一堆人讨了封诰封赏,还让皇帝给京中百姓免了一年的赋税以示庆贺。
话、他也听得明白了,是自己儿子先口出不敬的,若是这时候去状告他一个仗势欺人,或许百姓还会第一个跳出来骂状告之人欺人太甚了!
跟这种人去硬碰硬,才是最不明智的。
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若是里边儿那位不肯松口,李云海是万不肯罢休的。
又道了一声“殿下恕罪”,便转向了门口的琰华,客气一礼,方慢慢道:“姜世子原宥,都是小儿失礼,老朽代他向郡君致歉,还请姜世子看在他痛失嫡长子、伤心昏了头脑的份上,还请高抬贵手。”
“一切还是以查案为重,终究楚大人也是背负了不小的压力,若是能早一些破案,也好让事情得到平息,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说得十分客气,却也厉害,让人听着仿佛是一心一意为着同僚考量打算,实则一字一句都在威胁。
不得不说,狐狸堆里混迹的就是不一样。
郑家若是多两个这种城府的郎君,也不至于就这样被人装进套里了!
琰华接着侧身避开的动作,又坐了回去,低叹道:“少师大人言重了。郑大人急于找出凶手的心情我们都明白,这也是大家所想的。”话锋一转,“查案子是重要,为的是给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可我想着,活着的人的公道也很重要,您说是不是?”
一把长须的老大夫点头道:“死者已矣,所有的公道也不过是交代给活人的。人活为着一口气,若是生死有冲突,自然是先给活人一个交代。”
琰华起身一揖:“感谢您的公道话!”
云海又施力将他往上拽了一把,几乎要把他的背脊骨给折断了:“给我阿姐道歉!道歉!”
郑清巍不是十几二十虽的小年轻,可以把脸面放在一边。
他在朝中也混迹了十多年,有这地位尊崇的父亲,又有生有皇子的妹妹,一向傲气,今日死了嫡长子,又被人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口气憋在心口恨不能杀人泄愤,哪里还肯拉下脸去道歉。
即便痛的冷汗直流,也不肯轻易松口:“殿下不顾身份当众殴打臣子,威胁臣子给一个嫌犯道歉,即便你出身皇室,身份尊贵,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肯啊!”云海浑不在意他的讥讽,轻轻一笑:“那看来你们郑家真是没廉耻的,也无所谓别人怎么骂你们了是么!我这个皇子是市井出来的,是混混!骂人的话我可以从你妻女、父母开始,骂到你十八辈祖宗都不带重样的。”
“郑弘辜,你说,我从哪个开始骂呢!”
琰华嘴角挑起一抹笑纹,似冰面上被阳光罩住的寒气,有薄薄的影子:“少师大人,您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为郡君讨要个道歉,可如今是郑大人同我们过不去啊!您也知道,殿下自小长在市井间,脾气一向不大好,偏又重情义……他要为自己姐姐讨公道,我一介臣子,又能置喙什么呢?”
郑弘辜好歹在朝五十年了,何曾被人这样下过面子,但面孔上是半分不显。
俨然一位懂道理且无奈的好官员、好父亲。
心下又不免觉得奇怪,为何这几个人一直绕着此事不放,仿佛也一点也在乎同僚门庭间的来往脸面?
莫不是背后在施什么手脚不成!
可他们不肯松口,便只能一直纠缠下去,暗红色的唇用力一抿,厉声道:“对郡君不敬你还有理了,还不快道歉!时延尸骨未寒,你不思赶紧找出真凶,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