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嬷嬷。」男人们答喝。
庆莳在楼梯角听到这对话,赶紧冲回房间。
她抚着胸,心跳得好快。她怕得身体都软了。
多招呼几个都没关系?一定要把业务做起来?这是什么话?
即使她受过许多苦、许多折腾,但她终究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单纯姑娘家。一想到要让那么多的男人碰她的身体,之前鼓足的勇气与决心,又都耗得一滴不剩了。
她看了看这土窑地方,很灰很破,家具简陋。只有一张炕,还有一组四仙桌椅。难得有座花几立在角落,可上头的花不但谢了大半,连花几本身都摇摇欲坠。
她的身体、她的心,还有她的一生,到了最后,也要变得像这间土窑一样,又臭又旧,又恶心吗?
她的嘴唇开始发抖。她不要、她不要——
能活下去的方式,应该还有很多种吧?还有很多种吧?
庆莳把这房间的窗户全打开了,一个一个往下望。
她不一定要接客,她可以逃走,逃出去、活下去……
可这一望,却让她的腿更软。
没想到楼梯才没爬几层,这楼房的高度已经高到足以摔死人。而唯——扇临靠屋脊的窗,又被死死地封住,看来他们早料到有人会要这招。
庆莳连脚都开始抖了。
她不放弃,又冲出这间房,把二楼有窗户的地方全搜了一遍,就是希望可以找到逃出去的路。
然而最后,她只是颓然地跪在窗台旁,在心里拔着菊花瓣——看自己是要留在这儿接客,还是赌一把,跳下去,看脚会不会摔断……
可心里的菊花办还没拔完,门房已经接到客了——
她听到门房拉长着声音喊:「客来咧——」
然后是一阵她听不清内容的细碎交谈声,接着是领家嬷嬷好得意、好快乐的尖笑声,看来此名嫖客来头不小,谈出的价钱让人很满意。
笑声暂歇,门房再喊:「迎春姑娘屋!要住局!」(注五)庆莳倒抽一口气,再看了一眼窗台下的高度,她紧闭着眼睛,挣扎了一会儿。
当她听到楼梯角传来了咿咿呀呀的上楼声,还有领家嬷嬷嘘寒问暖的娇笑招呼时,她牙一咬——
转身回房,好好待着。
她惧高,真跳不下去啊……
「咱们如果哪儿怠慢了爷,请爷告诉咱们,咱们一定会!」领家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爷好眼光,选到的迎春姑娘可是未开苞的清倌,爷是她的第一个呢!不过她若侍候得不周到,您不满意,也尽管跟我张嬷嬷说,我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丫头,让她多学学技巧……」
领家嬷嬷真是高兴呵!毕竟他们的客层都是来自低下的苦力工人,像眼前这种穿金戴银的阔人,会上他们这下四等的翠杨馆来,还从来没有过呢!而且他下的盘儿钱可真不手软,不使尽浑身解数招呼,怎么说得过去?
不过,诡异的是,这爷怎么好像早就知道迎春在这儿?她记得门房、站院子的都还没出门宣喊呢!这爷就悠悠哉哉地进来,指名要了迎春的水牌。
至于房里的庆莳,则手忙脚乱,她很想躲起来,可是这简陋的房四四方方的,又能让她躲到哪儿去?要坐在炕上等嘛……她可真不甘愿当一只待宰的羔羊啊!
她的,就真的要葬送在上窑这种地方?
此时,男人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
「真没人碰过她?」
庆莳一愣,这、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不会吧?
不——
她绝对不要在这种地方见到他——
「当然、当然,我张嬷嬷拿翠杨馆的名誉向爷发誓,您绝对是迎春姑娘的第一个。」在门外头,领家嬷嬷拍着胸脯,继续油嘴滑舌。
「很好。」男人说:「你们再差个人,到胡同底的万兴饭庄,包个桌来,我不吃你们灶上的东西。」
「嗳!好的,爷。」领家嬷嬷讨好地问道:「您要什么菜,我们差人全给您包来。」
男人马上念出菜名:「腐汝肉。溜鸡片。开阳白菜。冬瓜盅。金镶辣椒。煨茄子。大饼。还有大葱。」然后又挑剔地再补充:「腐汝肉要梅花肉。溜鸡片的玉瓜要脆。开阳要白菜心。辣椒子全剔除。大饼要烙得酥,大葱要山东的。还有,菜一定要热得烫口,否则我全不吃。」
「好的!好的!咱们马上去办!」领家嬷嬷的声音一变。「听到没?还不赶快去办!去!」
接着,就是人咚咚咯冲下楼的声响。
「好了,爷。」领家嬷嬷又笑:「请来会会咱们的迎春姑娘吧!」
说着,门就咿呀地被推开了……
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时,领家嬷嬷的脸都青了。
「呃……爷,这个、那个……」
她拼命在脑里想措辞,好跟这难得上门的贵客,解释眼前这离奇的状况——那死丫头竟然不见人影?
逃走了吗?不可能,她亲眼送她上楼的,楼下都派人守得牢牢的,绝逃不了!
那人咧?都跟贵客收了盘儿钱了,怎么向人家交代……
哟,一定是藏起来了!死丫头,敢畏客,这房里唯一能藏人的,就是那四仙桌下。她绝对要把这臭丫头给揪出来,抽她一顿鞭好消气!
领家嬷嬷正要弯身查探,就在这时——
这贵客竟呵笑了一声,说:「迎春姑娘想跟我玩游戏?要我找出她?」
领家嬷嬷一愣,还没答话,男人往房里一站,板着脸,挥挥手。「你下楼去,不要打扰我同她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