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他就转身走了,虞栀双手紧握,攥成拳,闭目凝思片刻,眼皮轻轻地跳了几下,呆呆地望着前方,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深沉,仿佛眼里还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样了。
我本无意过堂风,偏偏孤据引山洪。
她一言不发,缓步出了里间,两个宫女见她出来,行礼道:“得罪了虞司乐,我们,真的不得已。”
她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丹凤眼,秋娘眉,笑意轻轻荡漾在唇角,蕴含着清泉般的明澈之色:“活在这牢笼里的人,有几个遂心如意的呢,不多说了,来锁上吧,这金锁能铐住我的腿,锁不住我的心中万千。”
宫女只觉得她是真性情,真心敬佩她的为人,按吩咐给她锁上之后便行礼离开了。
待那两个宫女走后,虞栀低头看了看脚腕上的锁链,乌黑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疏离而冷淡。
打从家中没落之后,她身上就不着金银了,没想到再戴这金银,却是这做工甚是精美的金枷锁。
自以为是用情至深会逾越分寸,没曾想宫阙参差,各抱地势,勾心斗角,这人又何尝不是,到头来终究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起身走向佛像前,金属坠地随她的脚步发出阵阵清响,她点了香炉,见菩萨手中念珠一串,合掌低头,虔诚的轻声诵念:“信女难悔过心中之所恨,来生不求做白纸,但愿做一滴毁他白纸的墨,万望菩萨垂怜…”
她礼拜过后,因不便走动,又躺在榻上昏昏睡去。
再睁眼醒来已是快到晚膳时,窗外的夜,如浸了墨色般沉寂。她身上又是一身汗,衣裙被汗浸染粘在背上,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响动,缓步进来行礼,“司乐,您又做噩梦了,不妨叫太医过来瞧瞧,以免梦魇久了伤了身子。”
虞栀刚睡醒,定睛看了看,慢慢说着:“是你啊,怎么会来此,你且在屏风外等一等,我去换一身衣裳。”
那宫女老老实实的按着她的吩咐在外间等着。
片刻后,虞栀换了身衣裳,整理的干干净净,才缓步出来:“你刚刚说叫太医,没什么大碍,噩梦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那宫女还想说什么,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作罢了。
虞栀坐到她身边,倒了两杯茶,拿起一杯递与她面前,面色淡然,不紧不慢的问着:“你这是,怎么知道我又做噩梦,而且都晚膳过了,你来我房中,可是有所求?”
宫女听见了这话,立马起身跪了下来:“奴,奴原先是皇上派来监视您的其中一个宫女,观察您好久了,本以为…本以为您是什么恶人,可是今日见您言谈举止让奴敬佩,奴想了半日,还是想顺着自己的内心,不愿去做这监视之事了。”
虞栀愣怔了一下,扶她起来,看着茶色,心中酸楚,自师父与家中亲人离世后,很少有人与她如此掏心掏肺的诉由衷,她沉寂了片刻,还是对着那宫女说:“我,没什么值得敬佩的,也不需要人来伺候我,你还是听话按吩咐行事吧,忠臣不事二主,我这里,不需要你。”
她用生硬的语气与这个宫女说话,只是因为她无依无靠也就无所牵挂,说话不讲究规矩尊卑,
那些恶奴也正是因为这些不敢轻易欺她,只是这宫女正值好年华。
她不想将她牵连进去,白白丧命,正如前几日的那个小太监一样,他们还有家人朋友。
想到这,她目光凛然,冷冰冰的和那个宫女说:“若没有别的事,你去帮我取一壶荷花酿来,便退下吧,今日之事我不会去告知别人,你也就此断了这心思,好好监视便是了。”
宫女有几分失落,还是恭敬行礼:“是,那姑娘一人,照顾好身体。我去将酒拿来。”
待宫女回来之时,她已经回了里间,告知她把酒放下就好。
她目送着又一个帮助自己之人被自己送走。
碧纱窗下,沉香发出阵阵幽香,没一刻钟的工夫,雨下的纷纷绵绵,香气在氤氲的水雾气中弥漫开,散着一片别情离愁。
她提着酒壶坐在窗边,独饮独醉。
自江南长大,从小温温婉婉,饮下这最后一口荷花酿,也便断了江南女子的温润情。
可她祖籍华阴,骨血之地于边疆。她要做华阴的木兰花。
亦狂亦侠亦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