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澜靠坐到椅背上,抚了抚衣袖,声音低沉而听不出喜怒:“宣。”
顾钦原望向御书房外,只见拓跋烈正与谢昭并肩而来。
谢昭与他错身而过时,忍不住用水盈盈的美眸望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眉眼。
夫妻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跪了,口呼万岁。
君天澜盯着拓跋烈的目光充满了冷意,连子民都可以丢弃的男人,不配为男人。
而拓跋烈浑然不觉,跪在地上哭诉道:“那大魏来的妖女,强占了小王的草原!求皇上做主,为小王夺回领地!”
他从前是草原上的王子,生得英俊高大。
而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早早有了肚腩和小腿赘肉。
眼睛下方挂着肉红色眼袋,肌肉松弛,浑然已是即将老去的可怜模样。
君天澜连一个正眼都不想给他,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御案,闭了闭眼睛后,才慢慢道:“赐可汗府。”
这是允许他暂时留在镐京的意思了。
拓跋烈涕泗横流,五体投地地谢了恩,这才携着谢昭离开。
君天澜闭了闭眼睛,虽然他很想杀了拓跋烈,然而拓跋家族曾经统治草原数百年,是草原名正言顺的主人。
留着他的性命,或许将来,有一番用处。
他兀自谋划着,顾钦原忽然撩袍跪下:“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君天澜望向他,他拱手,平静道:“臣弟幼时,谢大姑娘曾与臣弟有恩。如今拓跋烈浑然不成样子,她跟着他,只会受苦。求皇兄赐他们和离书,再为臣弟和谢大姑娘赐婚!”
君天澜盯着他的目光越发得冷。
半晌后,他才缓缓道:“钦原,这些年,你越发得糊涂了。你的结发妻子是谢陶,好好记着。”
说罢,就要起身离去。
可顾钦原却长跪不起:“微臣与谢陶之间,并无夫妻爱意。当初联姻,也不过是为了给皇兄铺路。皇兄,微臣从幼时起,就发誓非昭儿不娶。如今微臣位极人臣,当救昭儿于水火!”
君天澜面容冷漠,脚下步伐未停:“朕不会同意。”
顾钦原眼睁睁望着他离去。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重重高翘的金色宫殿琉璃殿脊上滑落。
顾钦原缓慢地踏出皇宫,跨上骏马,往谢府而去。
已是入秋了,白昼渐短,天黑的很快。
谢府后门的巷弄中,每家每户门下都挂着两盏红绉纱灯笼,此时正散发出柔和朦胧光晕。
他在巷子口跨下骏马,踩着枯草,沿着青石板转,一路踏进了巷弄深处。
他在两扇陈旧小木门外停住步子,抬头望向那块半新的“谢府”匾额,这里是谢府后门。
灯笼的光晕落在他脸上,素日里以冷峻严格著称的年轻丞相,在此时此刻,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就像是暴雨过后,穿透九万里云层,倾泻而下的柔和光芒。
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谢昭身着素衣出现在门后,望见顾钦原时,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像是个无辜单纯的少女。
顾钦原拉住她的手,语气仿佛恩爱多年的夫妻:“怎的不多穿些?手凉成这样。”
谢昭小鸟般扑进他怀中,娇声道:“我和相爷心有灵犀,知晓相爷大约会来这里,因此穿少些,打扮得漂亮点儿,好迎接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