鳐鳐捧着热茶,怔住了。
她没有料到,单纯如凤姨姨,竟会有一天,与她说这般严肃的话。
这番话看似毫无道理,可非深爱之人,不能体味。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岂是道理能够讲明白的?
良久后,小姑娘豁然开朗地放下茶盏站起身,恭敬地朝凤樱樱拱了拱手:“谢谢姨姨赐教。”
刚刚泡在浴桶中时,那纠缠她的苦恼,她已经想明白了。
太子哥哥,或许终免不了三宫六院。
可只要他的心在她那里,她大约能够容忍的。
此时,小姑娘仍旧不曾明白,李秀缘与魏化雨之间,是有区别的。
而她与凤樱樱,也是有区别的。
高贵骄傲如她,根本就无法容忍所爱之人宿在旁的女人那里。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两人依旧坐在药房内,说着女人之间的私房话。
却不防,早有人站在窗外,把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去而复返的李秀缘,一身竹青窄袖锦袍,漠然立在檐下。
这些年来,他对沈妙言的憎恨,从不曾有一日放下。
即便他与魏化雨约好了,昔日与沈妙言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可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
男人的目光透过窗??,再度落在鳐鳐身上。
更何况,那个女人的女儿也十分可恶,竟总想着唆使凤樱樱离开他。
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他折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太医院。
……
大雪初霁。
镐京城外,青山连绵,天山一色,分外壮美。
一道蜿蜒的青砖小路,辗转通向山巅。
青砖小路两侧,枯树尚未萌芽,枝桠间砌霜堆雪,晶莹剔透,秀美非常。
一道纤细身影,手提竹篮,正缓步行走其间。
绣花鞋轻巧温暖,于素白裙下若隐若现。
来人穿云碧色小袄,领子上的一圈厚实兔毛,越发衬得她那张娃娃脸白嫩精致,便是已为人妇,眉宇间却仍旧透着娇憨可爱。
而素手提着的竹篮里,则盛满了纸钱、香烛等物。
谢陶不紧不慢地登上山巅,周身不觉沁出一层薄汗。
她抬袖拭了拭额间细汗,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孤独的坟冢上。
眼底多了些复杂之色,她缓步上前,在坟冢前跪坐下来。
坟冢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无任何枯枝杂草。
墓碑如新,镌刻着“顾氏钦原,国士无双”八个铁画银钩的错金体大字。
这是当年钦原哥哥离世后,太上皇亲笔题就的。
谢陶注视着墓碑上的刻字,微微晃神。
过了不久,她收回视线,从竹篮里取了香烛、点心、水果等物,供奉在坟冢前,又把那厚厚的一沓纸钱、金元宝等物,慢慢烧掉。
“钦原哥哥,今年又发生了很多事呢。鳐鳐她就要出嫁了,嫁的乃是魏北的帝王,你当是见过的……”
她声音温柔,“皇上待我的小晚卿,也十分宠爱,想来再过七八年,我兴许就能做外祖母了呢。”
她说着,眼圈不觉一红。
“只可惜,你不能活着,看看那些鲜活可爱的小人儿,究竟是如何长大的,如何成家立业的……”
坟冢静默,如同巍然不动的山川。
冬末的寒风吹来,烧尽的纸钱灰烬迎风而起,迷蒙了谢陶的双眼。
她抬袖揉了揉,便有泪珠子滚落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