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慧明在倚红楼受尽折腾,甚至因为长得眉清目秀,屡次被狎妓的客人“侵犯”,身为男子的尊严被一再践踏。
因此,刘荣发虽然救了他,但并没有换来慧明的感激,反而是邪君那一套“千秋万代”的理念影响了他,一接触便如焕发新生,“推翻这散发着腐朽味的旧秩序”成了他短暂的人生中最大的精神期待和追求。
他不甘心当和尚。
他以能成为邪君的替身而骄傲。
在邪君的蛊惑下,他幻想着新的人间到来,他可以出人头地,迎娶阮娇娇,让这个世界偿还对他的亏欠,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不得好死。
“在杀人时,我从没感觉到罪恶。”
慧明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猩红的双眼变得狰狞。
“我认为邪君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是拯救苍生的神灵,是铲除这世间罪恶的圣人。他知晓天下事,懂得天下人,他无所不能——”
时雍不想听他为邪君歌功颂德,打断了他的话。
“他安排你去庆寿寺,接近觉远,就是为了调查那个二十几年前的秘密?”
慧明:“是。”
时雍问:“他有没有为你指明调查的方向?”
慧明想了想,皱眉摇头:“我猜,他对那个秘密也所知不多。”
时雍唇角扬起一丝凉笑,“最后一个问题,邪君是谁?长什么样子?”
听慧明的描述,他算是邪君组织的核心人物,时雍认为他应当对邪君极为熟悉才对。
孰料,慧明听完却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邪君长什么样子。”
时雍淡淡道:“你既然不知邪君长什么样子,又怎知白马厂督不是邪君?”看慧明不作声,时雍似笑非笑地转头,目光掠过白马扶舟那张阴凉凉的俊脸。
“又或是,你明知道他就是邪君,故意隐瞒!?”
“宋阿拾!”白马扶舟不满地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那张如若春晓般的俊脸上便露出一抹勾魂夺魄的凉笑来,“你是在暗示他,指认我有罪?”
时雍看着他警惕又怀疑的样子,莞尔一笑。
“打个比方。厂督急什么?”
白马扶舟冷笑一声,眸底光芒逐渐变淡,然后淡淡道:“你、随意。”
慧明看着他俩,双眼流露出疑惑,似乎在思考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他到底应该站队哪一方。
赵胤将绣春刀往前送上一分,面色冷淡。
“说!”
一个字,就打消了慧明的顾虑。
他应该听——拿刀那个人的。
“我不知道厂督是不是邪君。”
慧明的回答,让人始料不及。众人怀疑的视线都落到他的脸上,而已经说了这么多的事情,慧明心知再没有回头路,一脸无可奈何地叹气。
“事到如今,我也无须隐瞒。锦衣卫围剿天神殿后,我便再没有见过邪君。那日,接到厂督相约画舫,我原也存有心思,以为是邪君召见。可是去了画舫,我又怕是陷阱,只能矢口否认,以保全性命。”
时雍:“那依你看,厂督究竟是不是邪君?”
一听这话,白马扶舟的脸上又明显浮上了一丝冷笑。
慧明没有看他,摇摇头,也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我当真不知。邪君极是神秘,我每次见到他,要么戴着面具,要么有不同的面孔,他还会变换声音,我从来不知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神秘不仅能掩盖真相,还能让人产生恐惧和敬畏。
越是神秘的东西,越不敢招惹。
邪君此人,确实洞悉人性。
时雍看着他,问出重点:“那邪君如何向他的部众下达命令?”
慧明:“低级部众无须见他本人。高级部众……比如我,必要之时,我们是能够辨认出他的。”
“自相矛盾!”
时雍冷笑一声,“你刚说从不知哪一个是他,如今又能辨认了?”
慧明低垂着头,不敢看她的眼,“邪君右手与旁人不同,无名指指节是续接的,有一圈疤痕。我瞧到过他的右手无名指。”
时雍下意识看向白马扶舟……
那一只光洁修长的手。
白马扶舟也下意识伸出手来,像是展现给她看,又像是给赵胤看,眼里有燃烧的火焰,脸上是冰冷的笑和咬牙切齿的恼意。
时雍避开他的眼神,又问慧明,“那你又为何说,不知道厂督是不是邪君?难不成他的手也能作假?”
慧明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我……”
“你什么你?”
“我以为大都督是要陷害厂督,不知如何说是好。”
房里霎时寂静。
久久,传来白马扶舟的嗤声。
“大都督,如今当知本督是冤枉的吧?”
赵胤波澜不惊地望他一眼。
“你们有串供的机会。”
“你!”白马扶舟瞪大眼,怒视他。
时雍见状,心里不免有点好笑。
其实她是可以为白马扶舟证实的。
慧明的交代,让她想起从青山镇逃到宁义镇的那天,归园田居发生的惨案。小茗香被杀,她曾设计捉拿凶手。那夜出现的黑衣蒙面人,与她在水洗巷张捕头家交手的人极为相似,此人武艺高强,她和燕穆等人试图拿下他,结果仍然被他施毒逃匿,燕穆还差点丢了小命。
那时,她便发现此人右手似有不便,在他翻窗的时候,无名指是无法卷起来的。
她曾把这个发现告诉周捕头。符二死后,时雍也曾检查过他的尸体,右手上确有伤痕,于是,她便以为符二是那个黑衣人,没再深究过这个事情。
如今慧明再提,时雍这才惊觉,右手的不便才是邪君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