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她不仅怀疑宋长贵与陈岚的关系,说不定还怀疑陈岚的遭遇全是因为宋长贵而起。
而从宋长贵的表情看,在发现自己带回家的傻娘就是通宁公主后,恐怕他也已经预感到要大祸临头了。
时雍话音未落,宋长贵已经低垂下头,朝宝音长公主深深一揖。
“下官领命。”
殓房门口死一般寂静。
好一会儿,没有半点人声。
宝音终于敛住表情,平静地上了马车。
“起驾。”
华贵的黑辕马车在原地掉了个头,如来日那般缓缓离去,侍卫骑马随行,马车的篷顶在冷风中发出扑扑的响声。
这番变故,让殓房门口的人们静寂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才又回过神来各做各事。
宋长贵的表现虽是怪异,可因为陈岚的样子痴傻,大多数人只是认为宋大人没有见过世面,在长公主面前失了体面而已,全当他是被吓的。
唯有时雍明白事态的严重,走近他,沉下眉道:“爹!”
宋长贵抬眼看她,这一眼复杂又可怜。
“阿拾,爹要回家换身衣服,再同你去长公主府。”
时雍静了片刻,“好,我陪爹回去。”
盛章扶刀在旁站了许久,眉间皱得很深,看他父女二人说话,他没有走近,等时雍掉头看来,他才拱手道:“宋大人放心去吧,此处有我。”
宋长贵点点头,表情颓然,心不在焉,显然已经对案子失去了心力。
时雍微笑着向盛章道了谢,陪同宋长贵回了家。
去过殓房那种地方,时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然后准备去长公主府。
而宋长贵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沐浴更衣,回到后宅没有看到王氏在家,叫了正在温书的宋鸿,有气无力地说道:“阿鸿,去叫你娘过来一趟。”
刚过晌午饭点不久,前面铺子上还有两桌食客,宋香在柜台算账,王氏在厨房和娘家嫂子说话,吩咐她明儿要采买的肉菜和调料等物,看宋鸿急匆匆进来叫她,愣了一愣,解下腰间的围裙。
“知道了。”
自打那日宋老太来店面闹腾过后,王氏和宋长贵便没有再说话。
每日天不见亮,王氏就起床去了前边的铺子,而宋长贵忙碌他的案子,晚上回到家里,王氏已经入睡。便是她醒着,也不愿与宋长贵说话,二人就这么冷战了下来,谁也没有主动打破僵局。
宋长贵突然这么严肃地唤她前去,王氏隐隐察觉到不对,便是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叫我来做什么?”
宋长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堂的椅子上,抬头看到王氏和宋鸿,嘴皮动了动,突然抬高手臂,朝宋鸿摆了摆手。
“阿鸿回屋去温书,我同你娘说说话。”
宋鸿看看父母,哦一声,朝父亲行了礼退下去,很是讲礼貌。
这一年来,儿子长了个子,换了如今的先生之后,不仅功课有了进步,礼节规矩也学了起来,再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规矩的野孩子了。
而王氏……
宋长贵的目光落在王氏紧蹙的眉和沧桑的脸上,几乎突然就悲从中来。
“春娘……”
话未出口,喉头已经哽咽,接下去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王氏发现了宋长贵今日的异常,看着他潮红的双眼走近。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长贵讷讷看着她,实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双手无奈地揉了揉膝盖,叹息一声,“春娘,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
春娘翻了个白眼,“这个家哪个时候不是靠我?”
换往常她这么说话,宋长贵是不屑理会的,今儿个他却重重点了点头,朝王氏露出感激的眼神。
“你这辈子跟着我,没有享过什么福,你受累了!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三个……”
“宋老三,你被恶鬼拘了魂还是怎么的?”王氏挑高眉头,一脸不悦地盯着他,哼声道:“别给老娘文绉绉地说话,到底什么事,你说清楚。”
宋长贵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叹息。
“往后我可能照顾不了你们娘几个了,春娘,我宋长贵最对不住的你,就是你。”
王氏听着他声音里的哽咽,微微一愕,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压低嗓子道:“宋老三,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黑钱,干了昧良心的事,现在朝廷要拿你下狱?”
宋长贵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苦笑一下。
“差不多吧,比这个更为严重……”
王氏怔了怔,眼圈一红,当即气苦,伸手去揪他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骂。
“你这个挨千刀的老东西,老娘怎么跟你说的,做了官,就好好做官,别为了贪那点钱把一家老小给霍霍了,没有钱,咱们无非过得苦一点,穷一点。犯了国法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宋长贵沉默不语,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氏。
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市井妇人,小气,刻薄,尖酸,贪小便宜,什么缺点她身上都有。可这一刻宋长贵方才觉得王氏虽然没有读过书,不通什么大道理,却活得比很多人都明白。
“如今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大都督呢,你和阿拾有去求过他吗?大都督也没有办法吗?”
王氏还在喃喃,想着办法,看着愁眉苦脸的宋长贵。
“要多少银子才能填补上?他爹,要不咱们把房子和铺子都卖掉,看把银子补上能不能免了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