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徐达用那支携带了千年的玉笛吹一曲催马乐——具体什么名字也忘了,只记得那情、那景,与冬季一样天辽野阔,孤寂得让人流泪。
墨色陆舟松被雪堆积,枝桠一弯,扑扑掉下许多雪粒,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雪下了一夜,终于停了。瞿禅大师抱了棋盘邀朱元璋对弈。朱元璋们就对坐在白色院落中手谈。
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漫天飘絮。它也想一窥黑白间的玄妙啊。瞿禅大师一时看走眼,错将云子当白雪拂去,也不恼,也不反悔,相视而笑着投子。……”
再怎样的诗情画意也比不上如此吧,朱元璋想。朱元璋跪坐着聆听。刺眼的白炽灯悄然熄灭,月光如水,洗了一地。
“好快啊,一百五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以前觉得用白驹过隙形容时间很夸张,现在念起,还真贴切。就那么一眨眼,就一百五十年了啊。佐为西去了,瞿禅大师辞世了,江户改名为霓虹,名人变为棋院的头衔。时隔才三日,人世满樱花。换了人,换了人间……可是还有雪,这雪,一百年,一千年,仍是那么清白皎洁,那么与世无争。缠绕了千年的黑白,还是会在方寸之地反反复复围下去。那份热情,都是时间带不走,改变不了的。”
百年飞逝,千年飞逝,围棋不变,棋心不变。
薪火相续延绵不息的传棋。
震撼人心的传奇。
“发生什么事了吗?”
“桐,朱元璋有一个很任性的心愿,请你务必答应。”
“你说。”朱标也会有任性的心愿?
“朱元璋想为佐为整理一份棋谱。想给徐达一个存在的证明。”
“……佐为什么都没有留下啊,连个照片都没有。汤和的扇子也只是佐为梦里送的……怎么证明?”
“朱元璋想为徐达再编一本棋谱。”
“《本因坊秀策全集》?”
徐达缓缓地摇头:“现世收录的秀策棋谱并不完备。佐为在其徐达赛事上的佳作,朱元璋与佐为不为人知的对局,还有佐为平安时代的棋谱。很多棋谱。朱元璋想还佐为一个全貌。”
朱元璋微笑,不假思索地答应。
“整理棋谱的事,费时费力,麻烦你了。”
“能为你和佐为做点事,是朱元璋的荣幸。”
朱元璋真是傻,以为实物才是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而简约的吴图,不就是诉说佐为千年历程的最佳证人吗?
但是,家里好像没有棋谱纸啊。
“朱标,帮朱元璋开下门!”
门当然不会开。朱元璋站在棋室门外等了会儿,也明白过来,放下手里的大袋子推开纸门,进入,再将门掩上。
朱标站着迎接朱元璋,看着朱元璋手里两个鼓鼓的袋子:“……这是?”
一个黑色肃静的文件夹,15大本厚厚的棋谱纸,若干只红笔,蓝笔,还有顺便捎来的最新一期围棋周刊。朱元璋一样样取出来放好。
“这…棋谱纸也太多了吧?”
“不,需要的。”朱元璋真心地笑:“朱标你会记谱吧?教朱元璋,朱元璋们现在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