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样的一个想法,陈二狗走出了自家所在的巷子;走到了这里之后,却是遇到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是附近一带,算是大名鼎鼎、无人不识的黄老夫子。
黄老夫子读了一辈子的书,却是从未等到东华门外唱名的一刻。
平日以经营一家私塾为生,不管贫富人家的孩童全收,很是有着一些有教无类的古风;陈二狗当年读的一年多私塾,正是在黄老夫子手下。
现在还记得因为顽皮,被戒尺狠狠打手心的事情。
同时黄老夫子为人方正,自己考试的本事差了一些,教人的本事却是极好,这些年可是有着三个受他蒙学的弟子,考上了当朝进士。
所以在东城这一代,很是有些名气之余,也很是受到了众人敬重。
可惜在金兵打进城那一日,陈二狗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以前每天一大早,就喜欢背着走出门,吃过一碗羊肉汤配上一个饼子,才回私塾的黄老夫子了。
不是黄老夫子,那一日死在了金兵手里。
而是听得与黄老夫子家相邻的一些民夫说过,他如今每日都是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整日饮酒不休。
一旦喝醉了之后,口中就是大骂着官家昏庸,朝中诸位相公误国,金国蛮子不得好死等。
黄老夫子家中的娘子早就过世,只有一女前些年也嫁给了一心爱弟子,早就跟着去了江南为官,如今只是一人独居。
每日如此糟践自己,就是没有喝死,怕也是不成样子了。
可是现在陈二狗眼前的黄老夫子,哪里是传言中的那般模样。
头脸不见半点秽物,头上戴着一个东坡巾,雪白长须梳理得飘逸无比,身上穿着一身全新,不见半点褶皱的青衫,脚下的一双薄底快靴也是七八成新。
完全就是昔日那一个爱干净的黄老夫子,又再次地回来了。
不对!应该是比起了昔日,更加的干净和整洁。
有些奇怪的是,在黄老夫子的腰间居然是挂着一柄长剑;只是不等陈二狗想明白,这老汉为何挂着这样一柄看起来没有几两重,轻飘飘长剑的时候。
那黄老夫子已经是看了过来,基于小时被用戒尺打手心时,所养成那一份巨大的威慑和恐惧感。
陈二狗本能的就是站直了身体行礼,嘴里恭敬地喊出了一句:“夫子~”
行礼完了之后,才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夫子,这是打算去用朝食?只是最近一段时日里城中缺粮得厉害,一应的食肆都关掉了,怕是找不到地方。”
听到了这么一个说法后,黄老夫子不以为意地摆手笑到:“无妨、无妨,今日老夫有着其他美食享用,羊肉汤和饼子不吃也罢。”
说话之间,黄老夫子已经与陈二狗错身而过。
此刻,陈二狗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原本有些驼背的黄老夫子,居然将腰背挺立得笔直,大步而行之下的背影,看起来很是有些说不出的豪迈……
说来也是奇怪,陈二狗今天遇上的熟人居然有些多。
在他带着对黄老夫子今天的做派,很是不明白的一头不解,继续向着前面走了没有几步远。
当看到了一个身影之后,嘴里又是脱口一句喊了出来:“赵大官人~”
其实这一个所谓的赵大官人,并非是西门大官人一般的角色。
更为准确地说,是陈二狗原本的东家,那一个在开封东城范围之内,也算是数一数二规模的屠户、赵屠户。
一个身高六尺、腰围差不多也是六尺,满脸横肉的汉子。
别看人家从事的是屠夫这一种贱业,但是手下光是帮闲就有着三十几人,每日帮忙杀猪宰羊、贩卖,多的时候起码上百头之多。
二十来年的积攒下来,身家也是相当丰厚。
在开封城有着一栋大院子,光是小妾都是娶了三房,被好些人唤作‘赵大官人’,简直就是陈二狗偶像一般羡慕的人物。
同样可惜的是,听说赵屠夫最近的情况也不是多好。
不提如今金兵来了后,他的生意算是彻底黄了;更关键的是,朝廷为了凑够给金兵赔偿,在城中几乎是明抢了一般。
陈二狗这种穷人还好些,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抢的。
但是赵屠夫家中,听说被开封府的小史带人都去了三四次,怕是家中遭了大难。
神奇的是,此刻陈二狗在赵屠夫的脸上,看不到了半点该有的颓唐之意;反而如同刚才的黄老夫子一般,精神焕发之下、全身收拾得相当干净和讲究。
头上戴着方巾,一件簇新的丝绸团袍穿在身上,打扮得如同要去赴宴一般。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在赵大官人的手上,拿着一条用着红布的包裹之物;以陈二狗的熟悉程度一看,那玩意就是一把杀猪刀。
面对着陈二狗的招呼,赵屠户没有说什么。
仅仅是笑了一笑,就算是回应了他的招呼声。
当两人错身而过了之后,陈二狗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为甚平时他们一众帮闲,私底下嘲笑着赵大官人的王八步,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或许,多了一份让他也说不出是什么的气势和洒脱吧……
l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