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得重,也黑得早,因京师闹粮荒,朝廷下令禁酒,各个店铺早就上了门板,街上一片昏暗,连烧饼、馄饨、豆腐脑这些卖小吃的也没有,只有远处几家鲜果铺子稀稀落落点着几盏羊角灯,鬼火似的在风中摇曳,十分凄凉。
待到户部衙门口时,天已起更,陈锡嘉哈腰出轿,户部门上的戈什哈都是熟人,迎了过来,说道:“五爷来得倒巧,方才索相还吩咐叫人回去取匣子呢!”陈锡嘉笑着点点头,略一寒暄,正要进去,便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讨吃的女子满脸污垢,慌乱地撒着大脚片子,几步便窜上了户部衙门的大门洞里,“扑通”就是一跪,喘吁吁说道:“大爷们,救救我!后头有人追……他们杀人……”抚胸叩首,又是叽里咕噜一阵蒙语。众人正发怔间,却听远处有十几个人吆喝着追过来,都说的蒙语,谁也听不懂。门官廖生雨情知有事,一边张罗着请陈锡嘉自便,一边将那女子护在身后,又叫人进去禀报。此刻追赶那女子的十几个蒙古人一色的绛红长袍,狼皮帽子,偏袖统靴,赶到户部衙门口,提着明晃晃的刀,指着那女丐用蒙语叫骂,要冲过来捉拿。
“你们是哪里来的,这样撒野,没有王法了么?”廖生雨看时,却是在附近驿馆里住的准葛尔部蒙古人。他们进京上贡,一下子来了两千多人,日日生事,今天竟闹到户部衙门口,不禁怒道:“这是国家机枢重地,你们该懂得法度!葛尔丹擅自称汗,皇上没准儿还要降罪呢,你们竟敢如此!”
一个蒙古汉子提着刀过来,一脸横肉纹丝不动,凶狠地瞪了廖生雨一眼,说道:“我叫多尔济!那个女的是喀尔喀部的逃奴!喀尔喀土谢图汗与我西蒙古为敌,趁我出击漠北蒙古,扰我后方,抢我牛羊,断我粮草,被我博硕克图汗天兵殄灭。今天,我们使臣格隆在一家饭铺发现了她,命令我来捉拿,你为什么要庇护她?”
“我不管你什么博硕什么汗,”廖生雨不耐烦地说道,“我只晓得这里是天朝司空衙门!你们闹到这里来,就有罪!何况这女子告你们杀人,事体不明——来人!”他将袖子一挥,大声喝道,“一个也不要放走了!”
多尔济格格狞笑一声,说道:“长官看来要缉拿凶手?那个汉狗子饭铺老板,放走了这个逃奴,是我杀掉了他!不知长官怎样处置?”
“拿!”廖生雨大叫一声。“喳!”门洞里的戈什哈早就听得不耐烦,听到这一声儿,一拥而出,就要动手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