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是离定了。
女人是感性的生物,但三十岁的女人,却不会如二十岁那般,把爱情当作全部。
连原主都放弃得那般决绝,卫夜更没有理由拖拉。
碧螺山上的道观日以继夜地修建,已经完工,卫夜如今时间分外自由,王家收走了她身为主妇的权力,却没有理由也不敢将她禁锢在后院中,卫夜便隔三差五地出城,亲自监督,她还亲自给道观提名叫法自观,山庄叫道然庄。
她身体恢复了之后,也将上辈子的功夫捡了起来,只可惜内功不像上辈子那么好积攒了,这个时空还没有第二个修炼武功的,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到上辈子那水准,可在这个普遍服用寒食散的年代,她这身手也绰绰有余了。
相比起寻常暴发户,王家做的不算过火,也许郗道茂不足为惧,但这件事毕竟闹得太大了,大到一个不好,皇家和王家都无法收场,王家若无法服众,如何能力压诸姓成为顶级世家?
等道观彻底建成,卫夜在王家的日子也数到了尽头,王家那边客客气气地在族谱中注明了“性情不合”的离婚原因,也让卫夜将嫁妆及这些年的收益悉数带走。卫夜也不客气,当真是一匹布都没留下,居住了十几年的院子,空荡荡的好似飓风刮过。
五十家丁护着嫁妆先出门,卫夜领着剩下的人从从容容地穿过王家的宅邸,一层一层,每穿过一层,就好似脱去了一层繁冗的包袱,越走,脚步越是轻快。
王家的妯娌们基本都背靠娘家,纵然娘家地位有起落,夫妻恩爱不再,亦有敬重,也鲜有如郗道茂这般倒霉的,郗道茂原本便是手腕圆通的,又没有孩子,跟众人关系一向良好,今儿她离开王家,所有人都来相送了。
王夫人拉住卫夜,压抑着满腔的叹息,“你是个通透的孩子,该看得分明才是,留在建康,于你有弊无益,若只赌一口气,只怕下半生也难得清静,何苦呢?”
卫夜微微一笑,却坚定地从王夫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直直地盯视着王夫人,“姑姑好意,道茂心领,我倒不是赌气,只是郗家已经没人了,我回去作甚?我七岁便长居建康,健康便是我的家乡,谁也不能让我学那丧家之犬,惶惶奔逃。”
王夫人倒抽了一口气,然而迎着侄女那坚定的目光,竟什么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郗家人,无论男女,都是固执的,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侄子郗超如此,道茂也是如此。
卫夜转身朝曾经的嫂子们团团一礼,态度落落大方,并无半点自怨自艾,“多谢各位嫂子相送,看来道茂做人不算太失败,若嫂子们将来有闲暇,尽可来道观寻我喝茶,道茂必扫榻相迎。”
谢蕴摆手,随手拭了拭眼角,“走吧,走吧,眼看你春风拂面,即将脱去樊篱,难道还要我们祝贺你不成?”
卫夜呵呵一笑,眼角瞥到回廊那头飘过一片眼熟的衣角,只当没有看到,客客气气地同众人道了别,转眼毫不留恋地款步而去。
王府门外,一辆宽敞朴素的舆车停在那里,卫夜扶着郑氏的手上了车,舆车一动,车轮骨碌碌碾过苔痕浅浅的青石路,将王府慢慢地抛在了身后,女仆们除了郑氏贴身伺候着卫夜,其余都坐在了后面的牛车上,壮硕威武的健仆骑着马护佑在舆车左右,并不敢有丝毫懈怠。
舆车绕过青溪里,即将出巷,前方碌碌而来一列车队,领头的香车轻纱飘逸,镶珠嵌宝,奢华处不可描述,衬得卫夜仅仅蒙了一层青绸的舆车顿时显得寒酸了。
青溪里虽然是世家聚集地,巷子却狭窄,仅能过一辆车而已,双方迎面而来,必然要有一方退避。
对面的车队中走出一名俏丽的女婢,目露不屑地道,“新安公主在此,前方之人还不让路?!”
呵,新安公主?当真是狭路相逢。
郑氏气得简直怒发冲冠,她站起来就要出去理论,被卫夜拉住了。
“何必呢,阿姆,新安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我一介下堂妇,焉能不给她让行?如今谁不知她跋扈放荡,世人不会因我这点退避便瞧不起我,我也不能因为心中的一口气便拿身家性命去赌。”
一个疯狂到当众追求有妇之夫的公主,古今罕有,她已经不在乎外界对她的看法了,只知道享用自己的特权,而皇帝又对她心有愧疚准备补偿予她,皇权的威力在这一场与世家的拉锯战中得到无限的放大,皇帝不用才是傻子。
“让吧,嘿,司马皇室,也没多少名声可以挥霍了,司马道福嚣张不了多久了。”卫夜淡淡地嘲讽一声。
凭良心说,司马道福的爹,司马昱比起晋朝其他皇帝,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在位仅八个月,没什么大作为,但人家也没什么大过错,司马道福能够把王家逼到这个地步,也裹夹了桓家的势力,只可惜,桓温死了,司马昱也要死了,其后即位的司马道福同父兄弟,对她可没有多少姐弟情意。
郑氏并非冲动无脑之辈,只是一时气昏了头,终究是历练多年的人物,分得清轻重,当下忍着一口气,冲窗外打了个手势。
卫夜的车队缓缓后退,缓缓后退,直接退到了刚刚离开不久的王家门前,与此同时,新安公主的车队也来到了王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