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回鹘舞。姿态优雅且怪异。飞快地打着旋儿,下襟向上掠起。从屋子的一头转向另一头,一屋子人挤挤挨挨地看着。薄宁返口中还唱着,不像歌词,倒像咒语,绵长低沉,没有断句,简直不用换气从头一下捋到尾。薄宁返快速地跳着,双手在空中乱抓,逮到什么东西往李擎额头上一按,李擎突然长长出了一口气。底下人吓一跳,连忙上来端茶倒水。李擎勉强睁开眼睛,转了转,瞧见薄宁返在屋子一角站着,安心地闭上眼。整张脸烧得通红,嘴唇起了皮。一个小太监扶他起来,灌下去一碗水。
李擎虚声虚气地笑了一下:“你干什么呢。”
薄宁返低声道:“给你叫魂。”
李擎一愣:“叫魂?”
薄宁返道:“你这是被吓着了。”
李擎脸上没什么血色,喘气像拉着风箱。吃力而迟缓。他闭着眼睛微笑:“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给人吓得掉魂儿了。”
薄宁返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你害怕。”
李擎顿了顿,睁开眼睛,眼圈儿泛红:“陛下不追究。跟太子最亲近的人就是我,真要查起来……我必是第一个。”
薄宁返半跪在床前,握着李擎的手。皮肤青白,筋脉绷着。李擎一直笑,全身颤动。伸出另一只手来捂着自己的眼睛:“这帮子奴才都是会看事儿的。以往我咳嗽两声医官院就往这儿送东西,送给太子看的。这下又要避之不及。”
薄宁返低声道:“别乱想。”
李擎长长吐了一口气。他低声道:“你……我托你办一件事。东雯门外有一家玉器行,破木招牌,上面写个“吴”字,店面不大,挂着蓝色厚门帘儿。我有件墨床在那里修补,上面全是微书《诗经》,也算名贵。你去看看补得怎么样了,拿着腰牌。”
薄宁返嗯了一声,站起来去取了一块帕子来,塞到李擎手里。李擎有点讶异,薄宁返倒没什么表情:“你把我支开就是想哭吧。给你帕子。”
李擎微微笑了一下,透着苦。
薄宁返出宫,打听着找到东雯门。他对京城没什么印象,走了不少绕路。倒是找到一家小门脸儿,没挂着蓝色厚门帘儿,里面空空如也。几个人在收拾东西,几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袖着手瞧他们搬东西。
薄宁返上前问道:“请问这是吴师傅的玉器行么?”
那高瘦男人看他一眼:“我是这房子的东家。吴师傅赁期到了,没续。”
薄宁返一愣:“那……那个我的东家在这儿修补玉器来着,吴师傅就这么走了?”
对方又看他一眼:“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他乡下侄子来说的,吴师傅中了风,干不了活儿了。还把余下的钱全都补上,已经接他回乡下去了。”
薄宁返道:“您知道他在哪个乡下么?”
那高瘦男人蹙着眉一挥手:“我哪里知道。……这位小哥,你要赁这门脸儿?”
薄宁返笑了一笑,没说话。
空屋子里的垃圾都搬了出来。一些木头桌椅上有斧头劈过的痕迹。扫出一些白瓷碎片,甚至有青色的玉器碎片。薄宁返临走前往那间小屋子里看了看,常年不见阳光,徐徐地往外散发着霉儿,几乎能看到一层青烟似的。黑洞洞的大门像缺了牙的嘴,等着人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