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擎翻到一些蒙瓦语的书籍。有一些似乎是在当地购得,写在牛皮上。字迹蜷曲而修长,像苏绣的花边儿。李擎拿着牛皮卷对着光看,像是欣赏一幅酣畅淋漓的山水。其实他还是看不懂,这应该才是他的语言,李擎突然想到,自己应该是蒙瓦人才对。他原本不该出生在这一座连着一座的奢华棺材里。应该在大草原上。可他又没有去过。
在这宫里,恐怕没有比这些字母跟他更亲近了,几乎是血缘的关系。即使他不认得它们。它们还是他的文字,一直不会变。
李擎在翻前朝的东西。书,奏折,官文,皇帝的起居注。有些册页已经泛了黄,工笔小楷绵密如沙。这有点偷窥别人秘密的快感,这些人都存在过,都被记录下来,然后……都死了。
凤家。凤家郎。
李擎耐心地,一页一页地,翻着年代久远的书籍。
索端初做饭一直做五人份的。夔朱出现挺准时,而且教养良好,从来不剩饭。她那一份放在指定位置,第二天索端初去收拾,偶尔还能发现她把碗给洗了。这件事索端初谁也没提,包括柳奉意。
狼崽子午睡起来,没看见索端初。他揉着眼睛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肉包从外面进来,在床下欢蹦着。狼崽子巍巍地下来,抱着肉包亲亲,然后一起去厨房。他觉得索端初可能在厨房。游廊外面有一小块种花的地方,柳奉意种了些菊花,四季海棠,还有美人蕉。美人蕉大叶子宽阔得很,像小扇子似的,一扇一扇。树枝影子映到廊里,天光之下好似一幅简单的泼墨山水。狼崽子跺跺脚,踩了踩。那影子还在风中摇曳着。
厨房里有动静。秤砣颠颠走过去一看,夔朱嘴里塞着一个馒头。秤砣没见过夔朱,领着肉包张牙舞爪地往上扑。夔朱甚至没动地方,一筷子打在肉包脑门上,肉包向后滚了几圈,直接滚出了门外。秤砣大怒,扑过来要咬夔朱。夔朱抬腿把他踩在地上,一脚踏着他的背,实实的。秤砣从未被人如此粗暴对待,挥着小胳膊小腿愤怒地吼叫。
夔朱不是索端初。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东西,一抹嘴,俯下身子看他。她笑着轻声说:“我认识你。你能召狼。东堂里有两个杀手就是被你的狼咬死的。”
秤砣咬着嘴唇,瞪大眼睛怒视她,眼睛里含着泪,要哭不哭。
“你的狼群在千里之外。所以你现在最好对人客气些。”夔朱笑道:“离了你那些狼群,你就不能狐假虎威了。悠着点,小伙子。”
秤砣还是瞪她,眼睛都是红的。
夔朱抬起脚。秤砣站起来就往她身上扑,结果走路不稳当,啪叽摔倒在地。夔朱看他一眼,嘲笑道:“走路都走不稳……”
人就不见了。
肉包躺在厨房外面,脑袋被敲了一下,犯晕。狼崽子爬起来,用袖子一擦眼睛,扶着墙就往回走。肉包晕晕乎乎站起来,跟着他。走回房间,索端初刚好回来,看见小东西红着眼睛,抽抽噎噎的。以为是哪里摔了,想揽过来抚慰一下。秤砣坐在床上不吭声,缩成小小一团,一动不动。索端初坐到床上,轻轻抚摸他的背,结果秤砣疼得一哆嗦。索端初把他翻过来一看,背上一只脚印。索端初又惊又怒,连忙把他衣服脱了,背上一块淤青。这脚印很小,不像柳奉意的,更不可能是索元亦的。索端初气得半死,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夔朱。他搂着秤砣细声细语地哄着,秤砣把小脑袋扎进他怀里,还是不动。肉包也郁闷,缩在索端初脚边,呜呜两声,无比委屈。